祖孙俩谈话的当口,沈香已到谢府。 她想,夜里拜会上峰,还着公服不好,挑挑拣拣半天,从浪花绿漆桃花图竖柜里挑出一身江崖海水纹圆领袍与一条云峰白腰腹束带,极为清雅妥帖的装扮,可沈香还是怅然若失。 她挪开目光,又瞥了一眼一侧的妆椟。 “啪嗒”一声开了匣子,里边各式各样的首饰琳琅满目:有白玉牡丹发簪、有绿松石树蝉流苏步摇,很多是兄长留给她的,但也有那么一部分,是谢青赠的。 他年年趁沈香生辰礼时送贵物,说是葬给妹妹,但其实都被她收入囊中,私藏起来。 沈香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她想,谢青这么多年还忘不了未婚妻吗?但他明明连她都认不出来。 思及至此,沈香又觉得后怕——她为何有那么一丝期盼他能认出她来? 胸口传来一股子寒浸浸的疼痛,总觉得有什么紧要的事,同她失之交臂,沈香不愿再想了。 她回过神来,露出得体的笑脸,行至谢府后院。 沈香请婢女们请示主家,说她来拜访了。 很快,谢青就出了堂屋。看向沈香的那刻,他周身寒气俱散,寒霜化春露一般宜人,笑问:“小香这一身夏衣是新裁的吗?” “嗯、嗯!两月前让府上寻裁缝娘子制的衣。”沈香期期艾艾应了,舌头打结,又问了句,“您觉得好吗?” 他笑意渐深:“很好看。” 谢青总这般直白坦荡地夸赞她,闹得沈香有点脸红。仿佛她特地换了新衣来,就是擎等着被人夸的。 “嗯……那改日给您介绍我常用的裁缝娘子!”沈香掩饰尴尬一般,抬手掩唇,咳了一下。 “那倒不必了,我每年裁的衣不多。”谢青温情的眉眼微凝,很快恢复如常,“比起这个,小香懂针线吗?”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把沈香吓了一跳。 她怯怯问出一句:“一般的郎君们应当不会女红吧?” 不确定,再问问。 谢青懂了,她是在忧虑女儿身暴露。 真有趣。 他坏心渐生,低喃一句:“上回我见你腰上挂的白兔荷包不错,针脚上线脚未剪,应当是你亲手制的?” 沈香人都要吓傻了,身子轻颤,犹如风中枯叶。 没料到谢青观察入微至斯!不愧是别具慧眼的刑部一把手! 沈香结结巴巴:“舍……妹在世时,曾、曾教过我一二。” 话一说出来,沈香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她兄长是十一二岁去世的,那时候哪里来这样厉害的小姑娘还会穿针引线啊! 呜——要露馅儿了怎么办怎么办。 哪知,谢青的聪明才智,对上沈香便荡然无存。 “脑袋空空”的漂亮郎君,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从袖囊里抽出一只潮蓝底色荷包。 他凤眼微微上挑,温柔地道:“令妹离世前,并未给我留下些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深感遗憾。唉,既你女红师承令妹,便劳烦小香费心神,为我绣一只白兔荷包吧,也好借我睹物思情。” “……”沈香一时无言,但她受过谢青这么多关照,不过区区小事,推诿不大好吧。 于是,她进退无路,只得小心翼翼接过荷包。 听到前未婚夫思念自己是挺好的,不过绣什么不好,非要白兔,那他俩……岂不是腰上挂了一对般配的情物?这,是不是有点点……离谱! 谢青哪里不知沈香吃瘪呢?可是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人。 偶尔欺一欺小娘子,颇为有趣。想教她眼眶潮红,为他落泪,心里又很舍不得。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