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教官完全能担任心理医生这一职位,然而教官的劣势也极为致命。 教官不是人。 教官看待人就像人类科学家看待实验用的动物,真实情况或许还更夸张。伯蒂敢说,教官之所以在做“心理医生”这份工作,就是为了进行人类观察。 但有这个必要吗?教官哪怕就坐在自己家里,也能清楚明白地观察到任何一个他想要观察的人类,可他就是要多此一举。 这种莫名其妙且毫无必要的仪式感存在于各方各面,虽不至于无法容忍,然而当伯蒂心烦意乱的时候,这些仪式感导致的无用举动无疑增添了他的负面情绪,让伯蒂恨不得以此为借口疯狂地和教官吵上一架……这计划当然只能宣告破产,所有想法都注定只能是想法。 至于别的?伯蒂不知道其他人敢不敢,反正他自己不敢。 “我能看出来你不想聊自己。”亚度尼斯说,“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不介意换成你更感兴趣的话题。” 他极为恰当地在伯蒂胡思乱想的间隙说出了这番话,踩点之准直教伯蒂毛骨悚然。 但最让伯蒂毛骨悚然的不是教官说话的时机,而是他竟然又重新开始对教官的不同寻常感到毛骨悚然,就好像他正距离之前那种诡异的心理状态越来越远。 按常理来说,恢复正常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假若这种“正常”里充满疑虑、恐惧和痛苦,“不正常”中却只有朦胧空寂的、无我的安宁,那么“正常”和“不正常”究竟孰优孰劣就很难断言了。 伯蒂最终也只能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 “听你的,教官。”他梦游般说,“都听你的。” 亚度尼斯微微扬起下巴,那动作显得既神秘又优雅,更加奇特的是他还露出一点微笑。尽管这个微笑从审美上讲称得上动人心魄,可伯蒂仍只被亚度尼斯唇下一闪而过的森然惨白摄住了心神。 “你似乎对歇洛克很感兴趣。”亚度尼斯说。 约翰·华生端着咖啡走到窗前,张望了一会儿天空,随即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我看外面要下雨了,赫德森太太。”他说,“福尔摩斯还没有回来?音乐会应该在两小时前就结束了,他一定是又被什么怪事吸引了注意力。我希望他这次回来时别再带着伤,那看上去可真是怪吓人的。更何况又马上要下雨了,泡了雨水的伤口很容易发炎化脓,到时候他就得卧床休息。要我说,福尔摩斯是不错的室友,唯独他不能动弹又没有案子的时候除外。” 在他身后,爱丽丝摆弄着手中的小提琴,回答说:“你的希望恐怕得落空了,华生医生。” “你在干什么?” “给他换一根新的琴弦。”爱丽丝从容地将打理好的小提琴放回琴箱,“这样,他在焦躁中制造的噪音也能稍许动听一些。起码我是这么希望的。” 约翰闷闷不乐地坐到沙发椅上。 “无聊了?”爱丽丝问。 她站起身,轻巧地绕过沙发椅,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可那丝毫无法增加她本来的身高。 她有一张属于孩子的面孔。大大的蓝眼睛,圆润的脸颊,蓬松的金色卷发披散在肩侧,灯火中,那头金发被镀上柔软的微光。 “还是你的旧伤又开始疼了。”爱丽丝又说。 她沉静地凝视着华生的脸,从那张写满了不耐的脸上获得了答案,于是又重新站起身,走到华生面前,递给他一个圆盒。 “我不要。”华生拒绝道,“它确实很有效果,赫德森太太,可有效得太可怕了。请原谅,在你告诉我它的具体成分之前,我是不会再用的。” “我说过很多次,华生医生,这是不能外传的秘方。” 华生用沉默表示了拒绝。 爱丽丝微微皱起眉,紧接着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她又将手往前递了递,这次,华生顺从地接过圆盒,并且旁若无人地撩起裤腿,将药膏抹在了疼痛的位置。 “很好。”爱丽丝说。“有一个总是把自己搅和进危险的咨询侦探已经够我头疼了,再来一个因为病痛暴躁的医生,日子简直没法过。要不是我还控制不好……”她及时打住了。 华生如梦初醒。 他懊恼地看着手中的圆盒,咕哝着:“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会什么巫术,赫德森太太。” “留着它。你会用上的。” 爱丽丝走到门口,拉开门,门外的人立刻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无力地靠着墙上。细雨被他带进了屋内,又被爱丽丝毫不留情地关在门外。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