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领着仵作尧久之进来。 尧久之弯着腰,手里捧了个托盘,上面有一只木匣,木匣表面凝了一层浅霜,里头显然放了冰,木匣旁边是几个白瓷浅碟,也不知有什么用处。 谋杀案每年都会发生很多,但剖尸验证的时候并不多,在场官员之中,甚至有人为官十余年亦从未碰见过一次,所以都有些好奇究竟如何从尸体内找到不为人知的线索。 “见过各位大人。”尧久之躬身行礼。 “免礼。”魏潜道,“尧久之,将你开膛验尸的结果详细说来。” “是。”尧久将托盘交给衙役托着,小心打开。 众人见木匣打开之后里面果然放置了一块冰,冰块上面掏了几个圆洞,每个圆洞里都放置一只拇指粗细的铜筒。 尧久之道,“这些是从小厮口中、咽喉、胃里取出的东西。为了防止这些证据腐坏,只能如此保存。” 他边说,边取出一只铜筒拧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小瓷碟中,“这是在小厮口中取出的残渣,经过仔细辨认,发现里面有水藻、羊肉。” 口中才能存多点东西?一点残渣而已,若不仔细看,很难辨别是什么东西。 众人虽觉得恶心,但也能故作淡定的看上几眼。 在场的人,有几个真的愿意凑过去仔细辨认?想他们寒窗苦读,一朝为官,不说金尊玉贵吧,也算锦衣玉食了,不曾想今日还要看一个小厮口中残渣!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头,接下来的东西怕是更不堪入目。 果然,尧久之紧接着又取出一只铜筒,盖子一打开,一股浓烈酸臭混合着淡淡的酒气涌了出来,熏得人险些当场要吐了出来! 当盘子端到吕长史跟前的时候,他一张总挂着三分笑的脸当即脸绿了。 盘子依次从众人面前端过,尽管下一刻可能就要吐,这一刻出于朝廷命官的操守,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看上一眼。 尧久之道,“这是从小厮咽喉和胃中取出的残渣,里面除了同样有水藻之外,还有更多种食物残渣。小厮是个粗人,乍食珍馐美馔,狼吞虎咽,很多东西形状还算完整,又加之是在死前不久才进食,只克化了一半,所以很容易能辨出里头有羊肉、藠头等等。崔大人还从中辨认出一种叫‘醍醐饼’的吃食。” 小厮在城外庄子上吃的宴,羊肉、藠头这些还算易得,醍醐饼却有些稀奇。 醍醐是一种乳制品,《涅磐经》中记载“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酥,从生酥出熟酥,从熟酥出醍醐”,可见醍醐的制作工序十分复杂。而《法华经》里又提到“无上醍醐妙味”,据说,这是世间最稀有的、最妙的一种味道。 传说归传说,然而现实却并不是人人都能欣赏醍醐的味道,不过大唐不乏喜好尝鲜之人,用醍醐入面烤制成的饼,在长安一度十分流行。只是江南人口味清淡,又偏好酥软的食物,耐嚼的醍醐饼在这里并不是那么受欢迎,满苏州城都找不出几家常供此饼的店。 崔凝往常在山上过的清贫,到崔家之后才有机会尝试这些花样繁多的美食,她能认出来,正是恰好前不久才尝过。 王韶音回忆道,“我记得苏州只有全福楼和飞鹤楼有醍醐饼。” 这件事情魏潜早已令人调查过,此时人证也已经带到衙门,“传飞鹤楼掌柜。” 程玉京捂着口鼻,“还不快点将这些秽物拿出去!” 衙役看向魏潜,见他点头,这才把瓷碟中的东西端出去。 不多时,门口光线一暗,一名身量高大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看上去四十余岁,高鼻深目,五官似有一些胡人的影子。 堂审毕竟要录入卷宗,即便魏潜明知此人便是飞鹤楼掌柜,也只能依循惯例发问,“堂下何人?” “草民毕顷,是飞鹤楼掌柜。”毕顷躬身行礼,看上去丝毫不怯场。 魏潜道,“你店中可售卖醍醐饼?” “回大人,小店的确售卖醍醐饼。”毕顷又紧接着补充一句,“苏州仅有两家店卖醍醐饼,不过另外一家为了迎合江南人口味,早已经改了配方,做出的醍醐饼更像糕点。草民母亲是胡人,擅制酥酪醍醐,饼也是最传统的那种。不过大伙都吃不惯,没人家卖的好。” “你还记不记得八月二十那天卖出过多少份醍醐饼?” “只卖了六份。”毕顷不假思索的道,“我家醍醐饼卖的一直不多,只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