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说,她说的这些话和别人没有区别……区别到底是什么? 夕阳继续西沉。寒风起了,吹得江面浪急;甲板上消磨时间的修士们,开始一个个回到房中。 常道友抽完了一杆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正想开口。 “……我觉得,大部分人都生活得很努力。” 冬日江风里,在昼夜交替之际,女修睁开眼。她的头发被风吹得贴在背上,黑红二色为主的衣裙在夜空下沉凝着;尤其当她收起面上惯常有的慵懒之色,侧影竟显出几分肃穆。 “卖烤米的老人不是去参加明光书院考试的,只是想趁着人多,赚几个钱。她的修为只有第一境,烤米也卖得很便宜,可作为零嘴,很多人都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不大有人买。她却还是每天起很早,不停地在四周转悠,不停地问别人要不要一点烤米。” 她沉默片刻:“我每次都会买一点,都没有买很多。我建议她改卖别的,但她说她只会做烤米,何况其他原料太贵了,她也买不起。” “还有那练习书法的三兄弟,他们很穷,不敢用笔墨纸砚练习,每次都用秃了的毛笔蘸清水写字,对那本字帖也非常爱惜。他们总是互相鼓励,看上去非常乐观,但有一次我无意撞见,那个大哥躲在角落悄悄地哭,因为他知道自己三人考上的概率非常低,不知道如何回去面对家里的妻儿。” “还有……” 她抬起头。 乐熹还在二楼栏杆边。他身边没有了侍女,却多了一个巧笑倩兮的陆莹。季双锦捧着披风走出来,笑着给他系好披风,握着他的手对他笑,又对陆莹点点头,而后她便袅娜离去,背影优雅笔挺,仿佛全无在意。 “我原本想起一句话,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云乘月轻声说,“但后来又觉得,我没有资格随意评价别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也每个人都有藏在心里的苦。看上去昂扬乐观的生活,也许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美丽。” “我觉得……”她笑笑,眼里却没有笑意,“我多少会觉得,有点难过吧。” “哦……” 常道友手里的烟杆已经冷了。他将烟杆插回腰间,抱起手臂,抬头望着星空,沉思着什么。 “这回倒是像些样子了。”他说,“不过,小云啊,你是觉得生活太难过、太无奈,所以才不愿意认真面对?” “倒也不是。” 云乘月回答得很快。 常道友有些惊讶,将信将疑地看过来:“不是?” “嗯,不是。”云乘月说,“我知道生活总是无奈的。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没有十成十的甜美幸福,大多数人都挣扎在苦涩里,却还是尽力去活着。” 她说得有些慢,自己也在整理思绪,眉头微蹙:“这都是很常见的事,我虽然有些难过,却并不会太惊讶……因为人生本就如此。” 常道友渐渐皱起眉毛,神色变得更加郑重起来。 他想说什么,又不大确定地停下来,自己思考片刻,摇摇头,无奈地笑起来:“小云啊小云,这话说得……你听过道祖的故事吗?” 云乘月问:“道祖的哪个故事?” 常道友说:“道祖曾是一名史官,在古国藏书室中遍阅天下历史,五十岁时忽然感叹,说读史令人老,因为读尽了史书,人就会明白人生总是凉薄无常。此后道祖便顿悟大道,倒骑青牛,西出函谷关而成圣飞升。” 他指了指云乘月,有些嘲笑:“你才多大,对人生认识又才多少,难道就以为自己能达到道祖的境界,成为天地不仁、清静无为的圣人?”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