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郎的作为,行他人眼中女子不应为之事,本宫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挣破这昏暝云天。” 华阳公主笑着,捧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比起故作豪爽宛如喝酒般潇洒的姿态,她此时的举止优雅得如诗如画。 “这些年来,他人见我,要么暗藏鄙薄,要么为讨好而刻意附和,能将我看透的,唯你一人。”华阳公主不再使用本宫的自称,而是改用了“我”作为自称。 “母后曾对我说过,想太多,就会横生忧烦无尽,最终自寻苦楚。但读书明理就如同榆木开窍,一旦开始烦思,就无法再回到天真烂漫的过往了。” “柳氏。”华阳公主抬手执起望凝青鬓边的一缕发,似笑非笑地道,“我尚且如此,你呢?” “我?”望凝青容色淡淡,任由她捻着,神情无喜无悲,无欲无求,“我又如何?” 华阳公主一手托腮,一手捻弄着那一缕柔顺黑亮的秀发,轻轻擦过望凝青的脸颊。 “我仅仅只是思索这个不公的世道便横生出无尽的烦恼。” “那,我眼前这个能将一切虚妄堪破、不被执迷所误的你——” “又该有多痛苦呢?” …… 临近黄昏,尚衣局终于送来了浆洗好的望凝青的衣物,随同而来的还有八名宫女,分别服侍望凝青与华阳公主穿衣打扮。 “一会儿你随本宫的御辇一同前往仪天殿吧。”华阳公主任由侍女为她上妆,懒洋洋地说道。 她这般自然熟稔的姿态让周遭服侍的宫女们感到有些惊诧,毕竟华阳公主地位尊崇,宫里人几乎没有听过她这般平易近人、宛如面对友人的谈话。 “甚好。”望凝青也不跟华阳公主客气,本来今日之事就是华阳公主翻墙闹出来的,无用的推拒只会让人感到疲累,倒不如全盘接纳。 华阳公主闻言微微一笑,自顾自起身进了内间更衣,她向来不喜欢别人窥见她的身体,哪怕是宫女也不行。 宫女们都知道华阳公主的习性,见状也没有表示异议,只是安静地在外间等候,准备公主一会儿将要佩戴的首饰以及环佩。 卫朱曦进入了房间,装扮雅致的公主闺房内没有多余的赘物,比较醒目的只有一面藏在重重纱帘后头的西洋明镜。 卫朱曦撩开纱帘步入其中,那面铜镜足有一人高,镜面平整光滑,程亮干净,宛如一潭清可见底的湖水,甚至能映照出屋内摇曳的灯影。 时下的女子梳妆镜多是黄铜所铸,镜面发黄,影像不清,而华阳公主屋中的这面明镜甚至将发丝都能照得纤毫毕现,堪称无价之宝。 华阳公主宽袍解带,脱下外衣,随着衣衫渐渐落地,逐渐露出白皙的皮肤与纤细修长的肢体。 然而,比起华阳公主优美的体态,镜中倒映出来的景象却几乎要将人的眼睛燃烧殆尽,凤凰木一般璀璨明丽的红色几乎覆盖了华阳公主大半边身体。 那是一株栩栩如生、绘制在人皮上的凤凰木,不似染料绘就而成,那柱凤凰木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华阳公主的皮肤上蔓延、生长。 它的每一寸枝桠、每一片叶子都好似被最好的画匠精细地雕琢过,那含苞待放的凤凰花如振翅而飞的鸟雀的翎羽,闪烁着流动的浮光与喷薄欲出的盎然生机。 那种几乎要“透纸”而出的生命力,让人不禁生出三分惶惑之情,唯恐它下一刻便破开公主娇嫩细腻的皮肤,在血肉中伸出枝桠,开出鲜艳欲滴的花。 诡谲而又不详,圣洁交织着魔性,那是一种无人能够否决、却也足够致命的美丽。 华阳公主静静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仿佛被那魔性的红色所吸引,她抬手抚上了镜中那已经爬上她肩膀的凤凰花。 下一秒,卧室中的灯突兀地熄灭了。没有开窗,没有罅隙,一阵莫名而来的阴风吹灭了蜡烛,带起一缕细细的烟柱。 黑暗中,人皮上的凤凰木越发鲜艳,那些枝叶与花,在微弱的光线中依旧清晰可见。 “你动摇了?”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是华阳公主自己的声音,却显得那般冰冷、无情。 “凤凰。”华阳公主抚摸着镜中女子的脸颊,抚摸着那蔓延到脸侧的花,“你不觉得,她说得很对吗?” 镜中的“华阳公主”面有愠怒之色,与镜外面带浅笑的华阳公主判若两人,可她们却隔着镜子,如幼童般额头抵着额头,小声地说着话。 “你改变不了这个世道,她也改变不了。”镜中人同样抬手,覆盖着华阳公主的手,仿若十指相扣,“边关战事难休,不出三年,你一定会被迫和亲夷族的。” “我知道。”华阳公主低低地叹道,“但或许,我还能再做些什么。” 镜中人被彻底激怒,那凤凰花树的纹路更是鲜艳到几乎要滴出血来,它不断地喃喃道:“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