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赚些小钱。北地的雪是冷冽的、刺骨的,若说江南水乡的雪像柔婉袅娜的女子,那北地的雪便是打熬着铮铮铁骨的儿郎,他们慕容一氏,就是在这样的风雪里长大的。 那人在飞絮般的落雪中静静地伫立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才抓起挂在马鞍上的酒囊,拧开灌了一口。火辣辣的烧刀子一入口就如同锋利刺人的刀刃,从喉咙一路烧到五脏六腑,烧得人在大冷天里都冒了汗。一袋路边摊上随手让店家灌满的烈酒,味道又苦又辣,搁几年前,他是一口都不会尝的,但是如今,他不仅喝得了这三文钱的劣酒,还能对贫民百姓的琐事如数家珍。 “何不食肉糜”的日子,距离他似乎太过遥远了。 他牵着马绳喝着劣酒,一路走到一处临江湖畔的院落,这处院子里种满了柳树,可惜天冷了,叶子都败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但是因为主人家的悉心打理,那树干看上去居然还是美的。除了柳树,院子里还种了几株梅花,颜色浓艳的骨红照水,亭台楼阁隐在错落有致的枯枝红梅之下,别有种幽寂脱俗的美感。 “七爷,您来了啊。” “啧。”被唤作“七爷”的青年撇着一张傲慢嚣张又不讨喜的面孔,嫌弃地看着王管家那张笑出褶子的老脸,皱眉道,“那女人呢?” “南娘晨起看见外头下雪了,开心得不得了,说这天气适合小酌,一大早就出门去了。”王管家乐呵呵地扫着枝桠上的落雪,避免堆雪压坏了梅花,“南娘春季的时候采了许多桃花,酿了几坛甜酒,藏了一整个年头,非要等到入冬才肯开坛。她说这样才能凝了冬雪的清冽,入口才有深度,不会太过轻薄。我是不懂那些风雅之事的,依七爷看,大抵是好的吧?” 青年挠了挠耳朵,只当自己没听见,将马上的伴手礼一一卸下,抬腿便要往门外走,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瞪了一眼罗里吧嗦的老管家:“刚刚的问话你只要回答‘她出门了’就可以了,废话那么多干嘛?!” 老管家哈哈地笑出了声,听着青年烦躁的脚步声,这才慢悠悠地道:“老了老了,骑不动马,耍不动枪,连将军的徒儿都嫌我啰嗦了。” “今年的骨红开得真不错啊,就是不知道今年年头,五爷还会不会过来赏花。” 雪花安静地落下,像那个记忆中寡言而又沉静的人,不语也温,自有风雅。 青年在郊外的山上挖到了“小酌”的“南娘”,那山路修得陡峭,顶头也只有一座没有香火的道观,可谓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下了雪后,那用来铺路的青石台更是滑得不行,稍有不慎便要摔个大马趴。青年一边骂骂咧咧地登山,一边在心里嚷嚷着一定要让人将路重修一遍,不然年轻的时候还好说,老了还隔三差五地来爬,哪里遭得住? 这么想着,又觉得让人修这条路的兄长可能小时候被那个女人给打傻了。 “……你看起来倒是很暖和啊。” 找到人时,青年气得牙根痒痒,看着那个女人团团蜷缩在厚厚的狐裘里,戴着毛绒绒的观音兜。她开着赏雪的拉门,屋内却奢侈地燃着火炭,那女人就窝在拉门旁,面前端端正正地摆着两个青铜酒盏,一旁的小火炉上咕嘟咕嘟地焙着新酒,看上去暖意洋洋。 天气清寒,屋内温暖,空气中氤氲着桃花的甜香,萦绕在鼻尖不散,醺醺欲醉如临迷梦一样。 青年的酒囊喝空了,又觉得冷了,随手便要去拿女子对面的酒盏。窝在那里似睡非睡的女人却极为敏锐,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模样,她几乎是闪电般出手,摁住了青年的手背,面上浮现出些微的恼色,呵斥的声音却还是细细柔柔的:“自己拿杯,别碰阿婥的!” “小气。”青年撇了撇嘴,他就是想喝焙好的酒,但他也没敢去触这女人的霉头,只能自己进了屋,四处翻找酒盏。找不到酒盏,最后只能拿了一个青瓷的茶碗,略带粉色的甜酒倒进瓷碗里,绿里透红,并不难看。 青年抿了一口酒,掐着喉咙干呕道:“齁。” 女子冷哼:“不解风情的糙汉。” 青年冷笑,抬杠:“那依你之见,她喝了这酒,会作何评价?”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