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四月底就回家属村了,只是日日不出门,知道她回来的人就少。 这人本来就长相普通,不高不矮,最大的特色是那把充满柔情的嗓子,这回回来,她不像原来一样哭诉,人和她说话,她也爱理不理的,天天都待在家,而自她回来后,小周脾气也日渐暴躁,和邻居矛盾四起,家属楼的人和他们一家关系比原来更差。 后来渐渐地有人传出,玉兰的嗓子哑了,说起话来像是鸭公嗓,骇人得很,所以她变得不爱哭了,但见到她的人,都说她现在瘦得可怕,被她双手抓住,如同被一双铁爪抓住,说话时,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人看,孩子夜里见到她,都怕得哭起来。 江心只知道她回来了,再见到她是在程菲的扫盲班上。 玉兰听说村小开设了扫盲班,让周水发替她去报了名,小周本来不同意,觉得她如今嗓子毁了,丢人现眼,何况这个扫盲班都快结业了,可又糟心玉兰夜夜在他面前嘶哑地哭,像只聒噪的乌鸦,吵得他和儿子周大宝都不能睡,就去找后勤给她领了课本。 后勤的人本着善意,劝他一句,说现在只剩一两个月的课了,怕跟不上老师讲课的内容,可以等下回,说不定九月份还会再开班,重头学会更好。 小周又开始轴起来,一听人家说玉兰可能跟不上,在人家办公室就咆哮开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爱人?觉得她就一定学不成?非得等到九月,谁知道九月你们还开不开班!” 后勤的人憋了一肚子火,把几张纸丢到他面前:“自己填表!” 玉兰和江心有过过节,她至今记恨那两巴掌,很自然地就选择了小程知青的课堂。 程菲和江心把常用字词压缩在前几个月讲完,现在已经到了计划中的“文字赏析”阶段,扫盲班的同学虽然不能全然领会其中的意境和美丽,但也大略能知晓一些意思。 可偏偏玉兰不懂,程菲讲苏轼和普希金,让大家齐声诵读黑板上的诗,她也张口瞎读,混在一众同学中,有点像滥竽充数里的南郭先生,通常讲了课就要小考一场,这样才能知道扫盲班里的盲,到底扫得怎么样,老师教得如何。 玉兰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到考试时,自然就露出了马脚,程菲只知道有个新来的学生,但不知道是玉兰,更不知晓她的品性如何,于是就在课堂上批评了她两句。 这下可捅了玉兰的心窝子了,她从老家回来,嗓子就哑了,本来心里就老觉得人家看不起她,时刻盯着她看笑话,如今来了个面嫩的小程知青,这又不是家属村的人,说不定是什么臭知识分子下乡来混日子的,被说了两句,自尊心发作,认为老师针对她,竟然在课堂上又哭了起来,原来那把属于美人的嗓子,现在跟破锣一样,嘎嘎刺人耳朵,她周围的人都不得不走开了一些,生怕沾上这人。 程菲上课这么久,刚开始和同学们是磨合了一下,但还在一个正常的范围,来了个不讲道理的玉兰,向来斯文的她,一下子还真束手无策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学生大哭,哭得要把屋顶都掀了,尴尬地站在讲台上,那张清秀的脸局促不安。 有几个嫂子在底下劝玉兰别哭了,别耽误大家上课,她实在要哭就下课再说。 “是呀,以前听她哭,还说能听两句。现在这嗓子,难听得膈应人。” “怎么回娘家一趟,嗓子还破了,这是做了什么孽?”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其实家属村的嫂子们平常都挺厚道的,口角归口角,当人的面儿揭伤疤的还是少有,这么几年,也就个玉兰,让大家懒得费心去顾及,不喜欢她的话当面儿就讲了。 而玉兰被周围的人一说一问,哭得更大声了,聒噪惹人厌的哭声,把隔壁班的人都吵到了,江心班里的学生无心上课,个个伸长脖子,想看看隔壁班发生了什么事,江老师只好让大家安静,自己跑过去看,一见是玉兰,眉头紧皱,她怎么来上课了?来了又折腾个什么劲儿? 程菲看到江心,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臂,想让她来处理这个棘手情况,可江心也不想沾一身骚,就出去找村小那个后勤负责看大门的男同志,让他把人“请”了出去。 玉兰被请出去,课堂清净了,大家说了两句,又继续上课,程菲有些没了心情,后头的课讲得稀稀拉拉的,再不像平常的激情,明显是被影响了。 结果第二日后勤就收到了周水发玉兰夫妻的投诉,说要举报扫盲班这两个老师。 对江心的举报是她多管闲事,不是她班里的事情她也管,居然还让人把积极学习的学生给赶了出去。可她丈夫是营长,她自己本身也不是个好惹的,小周和玉兰对江心的要求是,让她当着家属村同学们的面儿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