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听得骇笑,兰宜也忍不住笑了,笑里有点怅然。 这大约是人之天性,越缺什么,越想什么,周太太对于张太监来说,是个捏在手心没有依靠牵挂的人,那她生的孩子,他便可以哄着自己当是亲生的,好寄托一腔憾恨。 “张老爷后来说,丫头就丫头吧,反正都不是他的种,还挑什么男女,将来给喜姐儿置一份家业,招个老实可靠的女婿,也是一样。” 翠翠道:“这话倒明白。” 秋月微微撇了下嘴:“太太还不信他,我也不信,张老爷虽说喜欢喜姐儿,可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觉得不足,还想要个儿子,也真怪了,他都是太监了,还想着传宗接代呢。” 翠翠:“这——” 她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秋月来不只是闲聊,她也有句正经话要传:“张老爷在家里呆了两天,今儿回宫去了,太太叫我来说,好像为个什么皇庄的事情,有人要对沂王不利。” 兰宜坐直了身子:“皇庄怎么了?” 秋月道:“太太也不大清楚,就是太太问张老爷,怎么如今就能有空告假出来了,张老爷说,因为沂王进宫了,儿子的孝心当然比他们做奴才的管用,又说沂王确实孝顺,晚间都是打的地铺,不过他管了不该管的事,等捅出来,这番孝心都得打了水漂。” 兰宜微微皱眉。 她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张太监是太监,皇庄上那些庄头也是太监,只怕这是他们太监圈子里面在流传的消息,与周太太闲话时顺口带了出来。 事目前还没到皇帝跟前,说明还在酝酿、或者是串通当中——沂王在昌平走访皇庄,多少要与百姓接触,才能得到相关数目,他知道轻重,没打算现在揭开,但那些庄头嗅到风声以后,沉不住气了,担心沂王揭穿他们侵吞民田之事,于是打算来个先下手为强。 送走秋月以后,兰宜沉吟了许久。 她找来窦太监,两个人想了半日,没想到什么办法。 窦太监的能力仅限于把信送进宫去,但要送到身在乾清宫的沂王跟前,还得避开皇帝,那真是万万办不到。 他要是能办到,那沂王也就离明着举旗造反差不远了。 为今之计,只有期望沂王能在那些人发动之前先出宫来,抢到准备对策的时间。 “这件事一定有太子掺和。”窦太监断言。 太子还在东宫禁足,但他毕竟不是人犯,只是自己出不来,外面的人想通消息办法多的是,何况,他的庄头孟良才也在昌平县。 兰宜感到荒唐。 秉持公心制度行事的人要避让贪婪无度的虫豸。 让沂王一直以来压抑着的,也许不仅仅是野心。 “让人每日去宫门口等着,王爷如出来,尽快告诉他。” 窦太监点头应是,也只能如此了。 又一天后。 沂王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府门前时,整个王府一下子都振奋了起来。 虽然沂王日常威势重规矩严,但他也是这座王府的主心骨顶梁柱,他在深宫这么多天,下人们从起初的放松到渐渐都有些忐忑起来,直到见到他回来了,才都踏实下来。 兰宜听到报信,也迎出了屋子,在阶下等候。 时令已过霜降,她穿了件橙红金桂绣纹对襟小袄,下面配湖蓝色滚金边马面裙,衬得脸庞雪白,眉目如画,只是今儿风大,她才在外面站了一会,鼻子已被吹得有些泛红,显得比平常更弱了些。 沂王停住脚步。 兰宜想说事,没顾上多打量他什么模样,迎上去道:“王爷——” 孰料沂王竟往后退了两步,还皱起眉,向她摆了摆手,是阻止她靠近的意思。 兰宜呆在原地,低头看看自己,没什么不妥,又看沂王。 说实话,她有点不悦,从起初到现在,她还没叫沂王这么嫌弃过。 “本王病了。”沂王开口,声音微哑,还有点瓮声瓮气的,“你别靠过来。” 兰宜:“……!” 她惊了,这时再看沂王,才发现他脸颊是有点潮红,她还以为和她一样让风吹的。 跟在后面的窦太监也惊得不轻,他一路跟着回禀这段时间府里的情形,沂王只是以点头回应,没说过话,他还真是没看出来。 忙掉头飞奔去找孟医正。 孟医正来得不慢,沂王刚脱了外袍,在西次间炕上坐定,喝了一口热茶时,他已经到了。 一番仔仔细细的望闻切问。 之后孟医正得出结论:“王爷应当是连日辛苦,身体稍有虚弱,又与皇上时时在一处,那风寒的病症便过了过来。”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