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只手扶着膝盖,腰稍微有些酸,干活干的,四十多岁的人了,他比扶桑也要大许多的。 对视布谷,布谷觉得他很不对劲,有感觉的,眼神里面略带坎坷,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家里的孩子,没有人瞒着他的。 但是很无所谓,他觉得挺快乐的,他们三个一起长大,没区别的,宝珠跟老三也是从小见不到爸爸妈妈影子。 但是宋旸谷从来只会带三个一起出门,不会只带一个,虽然他解释出门只能照顾一个,宋旸谷考虑很仔细,还是决定直接讲。 可能当爸爸的,总是有不太细腻的想法,但是尽量做了,“有个事情,我还是要跟你讲一下,你得清楚明白,但是在说这个事情之前,我要跟你说一个事情。” 布谷笑的有点勉强,“什么事情?” 路边有游行宣传队伍走过,两人高的宣传车,红色的横幅,还有军绿色的人群,热热闹闹,只有树底下沉默安静,连麻雀的声音都能辨认。 布谷心在沉,宋旸谷沉声提高了一点音量,觉得吵得很,他嗓门得大点,不然儿子听不清,“事情就是,我跟你妈妈很爱你。” “你是我儿子,一直都是,你妈妈那时候带着你从北平到南京,一路上你吃百家饭长大的,她们很多人都在照顾你,给你找能吃的东西,然后看守的最后被打动,把你送出来,我带你到家里来。” “布谷,我说这么多,你都知道,但是我还讲一次,你是我儿子,我们也许没有很照顾到你这些年,但是我跟你妈妈一直觉得你很重要,你是家里面长子,你懂事又能干,聪明还有礼貌,我跟你妈妈回来看到你们,觉得你成长的最好。” 一个不善言辞的父亲,第一次,对儿子有一次不太成熟的表白,一个竭尽全力的全方面肯定,以及带着一点忐忑的惶恐。 布谷有点着急,他听得很认真,但是肯定有别的事情,“可以讲重点吗?” 宋旸谷也觉得话多了,再直接一点,“我讲了你要慢慢接受,不接受的要跟我讲。” 布谷黝黑的眼睛看着他,“讲。” 他着急。 “你妈妈已经确认罹难了,是先前流亡东北的学生,后来被吸纳为地下工作者,被叛徒出卖,牺牲在北平。但是你的生父还在,他跟你生母一样是个无名英雄,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布谷就沉默,低下头。 眼泪呱嗒呱嗒就开始掉,忍不住。 不是因为生母的事情,也不是因为生父的事情,是单纯很难过,很失去的难过,哭的泣不成声。 宋旸谷本来还崩得住,但是现在也不行了,哭了,这个孩子,他不能开口,多难啊,布谷很长时间,他每天必须要看着这个孩子才可以,没有人懂这种感情。 看着这个孩子,抱出来的时候,他就一个奔头,养大养好,好好养着,扶桑在里面带出来的,为了扶桑冲着自己太太也要养大这个孩子。 他有时候熬的难受,就经常站在那里,注视布谷很久很久,在布谷身上,他爱的复杂又深沉,爱屋及乌都不能描述清楚。 布谷身上凝聚了那一段艰难的岁月,但是那个岁月在发光,现在想起来还是很闪耀,不觉得苦,只觉得闪烁。 扶着自己儿子肩膀哭的啊,俩人就很可怜,前面的热闹还没散去,穿着体面的爷俩哭的很惨。 大柳出来的时候,看了一下就觉得眼睛疼,在里面踟蹰了一会才出来,觉得这是什么事儿。 没想到宋旸谷带孩子来的,布谷没法说什么,他的认知无法让他说出不去认的这种话,他生父是个英雄好人,他生母也是,没有不认的道理。 宋旸谷不说,他也明白。 但是去认了,这要是个什么样子的结局呢? 宋旸谷当x?大柳的面就讲了,“布谷,你去家里看看,你愿意就留下来,不愿意爸爸还带你走,我觉得你跟我走比较好,你知道的,咱们家里很多钱对不对,弟弟妹妹很喜欢你,以后可以的话,我们当亲戚走动。” 他还会举例子,“你看,你妈妈也是很多地方要跑,她比你情况还要复杂很多,她的生母生父,她的亲生弟弟都在山东,她师傅在北平,然后嫁到我们家里去了香港,都是可以的。” 钱,真的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宋家的话,最不缺的就是钱,最缺的就是人,人一直金贵。 他很想直接跟布谷讲,必须跟我回去,但是讲不出口。 头次牵着布谷的手,跟大柳一起去。 大柳就觉得心慌,“直接去人家家里,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宋旸谷就寡,“没什么不合适的,去看看,总要去看看环境,认识一下家里人也是好的。” 这种情况,断又断不开,那就主动一点。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