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鼻涕一把眼泪,一迭声唤着主子,“主子啊!我鄂硕特氏为朝廷效力数十年啊主子!纵然有不是,那也是万民的不是!是他们自己不乖顺,不听话,他们不听我们做官的话,生了一身的反骨。奴才可以辩解!奴才也是不得已为之啊主子!” 朝堂寂静,没有人敢再说话。 一向不露喜怒的皇帝霍然站起,指着他的鼻子破口怒骂:“万民之苦即是为官者之苦,不以纾民厄解民困为己任,一人享乐万人受难,到头来还妄想归咎于民,捂住他们的嘴巴?你枉生于天地,更枉为人!” 皇帝恨到了极处,恨得双眼发红,青筋顿起,就连指着绰奇的手,都剧烈地发颤。 满朝文武轰然跪倒,恢弘巍峨的三大殿沉默无言。 皇帝极力平复心绪,他闭眼一瞬,随即睁开,展眼逡巡着他的朝臣,目光森冷。 “荣亲王、端亲王所奏,交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会审,朕会亲自提讯。但凡有牵涉、勾连者,朕劝你们最好尽早自陈认罪,休怪朕不念昔日君臣恩情,一个也不会放过!” 皇帝由众人簇拥着,甫进东暖阁时,便看见摇光站在明窗下出神。 他站在门前,扬起了手,李长顺会意,知道主子不愿意惊扰,更是有话要说。作为御前第一机灵头,就要有这种察言观色的本事。李长顺于是回头瞧一眼,跟在皇帝身后的人便都悄无声息地识趣退下了。 盼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今天。 他再没有克制,放任自己迎上去,从身后环抱住她,紧紧地将她嵌在臂弯里,将头搁在她肩上,发出一声低低地叹息,仿佛久旱之人道逢甘霖。 “让我抱一抱,好吗?” 她一任他抱着,皇帝因为她的不拒绝而欣喜若狂。其实一路到养心殿,他悬着的心就从没有放下来过。他怕她还是那样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样子,他怕她恨他,怕她不理他,更怕她不要他。 皇帝的声音都是笑的,带着些亲昵与温煦,低低说,“答应过你的,我都会做到。你阿玛的旧案,我已经让荣亲王总理,推翻再查了。这半年我一直有让人暗中看护,老大人与老夫人皆无碍,你的三哥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我都替他筹谋好了,他端稳持重,可以撑得起舒氏的门庭。”他贪婪地沉溺于她身上的气息,絮絮在她耳畔说着,仿佛是一个天真的孩童,细细描摹起三春胜景。皇帝眉眼含笑,轻轻握着她的手,满是期冀,“错错,春天来了,真的来了。” 龙涎香的气味铺天盖地,久留时惹御衣香,明明都已经闻惯了,怎么如今,竟然觉得恍惚且陌生呢?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如同窗外片片飞云。 “所以,从前种种,都是假的?” 皇帝顿了顿,说,“是。” “所以,我的阿玛本无罪,是不是?” “是。” 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深深抑制住的情绪,那些本以为要深埋到死溃烂腐败的情绪忽然如同溃堤的洪流一般悉数奔涌而出,似乎要将她湮灭,将她吞噬。她怔忡地望着他,浑身都在簌簌发抖,抑制不住地发抖。 她都觉得有些不认识他,连声音都飘渺恍惚。 “这一切来得太迟,代价也太大了。” 她的玛玛,她的稚芳,她所珍视,无数次做梦都想要回去的家,都没有了。 她忽然哭了出来,就在他面前,将心酸、委屈、不甘,全部倾泻而出。 她一直是一个坚强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一度哽咽,肠断欲绝。 而她袒露柔软,他被她质问,被她以最无力的方式质问他,可那字字句句都带着锥心锋利,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扎在他的心口,每每提起,都带着鲜血,翻出皮肉。 彼此静默相对,流泻天光宛如一条沟壑。他在落落天光中看着她,才恍然发觉,自己一直站在阴影里。 并且罪孽深重,并且无法救赎。 皇帝在东暖阁里与徐惟直等人说话,阔别了许久的君臣重逢,总有许多话要讲。譬如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