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也很记挂老主子,不该说不得空,是我自己偷闲躲懒。” 话愈发说着,声音愈发低下去,芳春喜欢她的性子,不藏着掖着,也不粉饰太平,她和悦道:“不碍事。御前有御前的规矩,姑娘心到了,老主子都是知道的。” 芳春慢慢饮了一口茶,不露痕迹来觑她的神色,心里的话踌躇了许久,还是问:“姑娘对未来,可有什么想头?” 有什么想头?她目光渺渺,如同游丝般不定。一扇又一扇晴光勾勒出她微臻的侧脸,仿佛陷入了长久地凝神,却最终雪释冰消,雨和风霁。她唤了声姑姑,“我没有别的想头。我想见我的玛玛,想再见一见阿玛与额捏,还有哥子们。我听别人说,宫女二十五岁就能够出宫,”她想了想,“姑姑,我今年夏月便满十八岁了。” 第72章 酒醒长恨 太皇太后一直很忧心她的去留, 老太太是不愿意她留在宫里的,宫里明争暗斗,刀剑无形, 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性命。虽说按皇帝的意思,舒宜里氏绝不会仅仅落到这样的境地,颇有绝处逢生的可能,但是前朝权力的博弈又要多久呢?一个女孩子一生最好最美的年华,又有多久? 先前端亲王太福金一力撮合她与成明,老太太看成明有前程,虽然稳当到底还是欠缺了些, 但好在他是一片真心。可没料到到底是成明的莽撞让他坏了事, 阴差阳错,终究无缘。若是留在宫里,留在皇帝身边, 依着舒宜里氏从前的荣光, 立为中宫都不成问题,可现在毕竟与从前很不一样了,她真的甘心做皇帝身边的妃嫔,每日里盼着恩宠,就这么消磨掉一生吗? 所以老太太要让芳春来问一问她, 她可有想好未来。甚至她还尚且不知道她玛玛过世的事情,她与玛玛感情深厚,太皇太后是看在眼里的。可是纸包不住火, 终有一日她会知道事实,她最亲最爱的玛玛死在了抄家的那一日, 她却还痴痴妄想着终有一日能与玛玛团圆。 要是真的戳破了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那么她该如何自处, 她与皇帝,又该如何? 芳春借茶盏遮掩眼中的万千思绪,青烟氤氲,泛泛作潮,她强笑道:“姑娘这般记挂太夫人。” “我与玛玛约好了,要再相见的。”她也笑,满是憧憬,如同连绵不绝的、欣欣向荣的春色,“姑姑不知道,玛玛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送我走那时,虽然对我很凶,不愿意理我,可是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在家时我时常与她作伴,也不知道我不在跟前,她习不习惯。”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忙问芳春,“姑姑,宫里的人,难道除了放出去,就不能再见家人吗?” 芳春说可以,“若是老主子、主子恩允,家里人是能进宫会亲的。也有妃嫔回家省亲的先例,只不过不能留家过久,时候到了便要回宫,一分一刻也耽搁不得。至于宫人么,内务府有定例,每年也是能见几次家人的。” 她听了立时欣喜起来,眼里泛起鲜活的光彩,拉着芳春说“果真吗”,可是转念一想,却不免伤怀,“可我的阿玛额捏都在宁古塔,外祖家在海子,他们都不能来看我。但愿我能找着玛玛,我好想她。” 她话音稚气,芳春看着、听着,只觉得不忍,却不敢将实话告诉她,反倒只能温和地安慰她,“嗳,姑娘说得是。太夫人视姑娘为珍为宝,一定会来瞧姑娘的。” “可我总是梦不着她,”摇光眼中晶莹,喃喃地念着,也不知是说与谁听,“阿玛、额捏,我常常能梦到,为什么就总是梦不着她?” 芳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地覆上她的手背,与她一起做这些没有结果的遥想,“太夫人也许是怕姑娘担忧,姑娘要是再多心,太夫人愈发不安了。” 但听她重重“嗯”了声,轻声道,“我知道的。” 有风过,吹面不寒,芳春却觉得冷。她好言劝慰了几句,再也不能自持,匆匆忙忙地起身要走,摇光料想应该是慈宁宫的差事着急,也不虚留,将她送到门上。春风吹得眼睛生涩,困意却有些上来了。她便站在门旁,目送着芳春渐行渐远,心里却腾地跌了一下,她抚着心口,只觉得奇怪,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是缺失了什么一般,却又实在辨别不出到底缺失了什么。 锦屏在最尽头的抱柱那里,探出头来唤她,“摇光!摇光!”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