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难了…… 人,不是花草微虫,而是种庞然且复杂的生物。想要消弭恨意,同往事和解,并不是你砍我一刀,我回你一箭,就能随便了结的事情。 “罗孝云没和你讲过吗?那个钢贸公司,为了骗贷,一直都在做着假账。最后我爸会出那种事情,被债主逼到绝路,其实从开始就是罗孝云和宋海峰埋下的伏笔,他们把公司脱手的那刻,大概也早就知道了结局。” “而且你心里应当清楚,我爸妈都是很本份的老实人,没读过什么书,也少有钻营的心思,是最好骗和被拿捏的那一簇人群。当时接下公司,他俩还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要感激你们罗家在危难之际,不忘留下的这点恩情,让我们这没有根基的一家,不至于在安城活得太过飘零。” “呵,现在回头想想,还真是讽刺——” 男人抬脚,碾碎了走近的爬虫。 “什么恩情?不过是人善被人欺的幌子而已。你说呢……蔺阿姨?” 蔺安娴愣住。 “阿东,你——” “好了,别再讲些没用的了,这么多年过来,我总归有我自己消解情绪的办法,不用你突然冒出来,对我不着四六地劝导……怪恶心人的。” “蔺阿姨说这些,是因为怕你有报复的心思,怕囡囡吃苦!当年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的。现在这个家,说到底已经散了,我也没别的念头,只求她能活得好些……阿东,你懂我意思吗?” “你想太多了。”程念樟轻笑:“我从没有这种想法,也不会特意抽出心神,为了你嘴里所谓的’报复’,和罗生生来来去去周旋。又不是在演下三滥的言情剧本,整人的手段那么多,谁会有闲心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男人的这段话,在语气里充斥着轻蔑与嘲讽,不像是句唬人的妄言。 蔺安娴将他句意反复咀嚼,隐隐觉到其中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清楚问题在哪儿。 “这样看……是蔺阿姨小人了。” “呵。”程念樟自坐而起,拍了拍衣上浮尘:“没什么好聊就走吧,天色也不早了。这条街的酒吧我看已经陆续开张,边上人多眼杂的……既然谈的都是往事,不是急事,那日后再聊,其实也不算太迟。” “阿东,我叫你出来,本意并不是要诘问你,按头逼你原谅的。” “那是什么?” 男人不解。 “可能有些迟,孝云也已经没办法再正常表达,但有句话藏在我们心里,这么多年,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同你开口……”蔺安娴说时,随程念樟起身,半含着泪,温柔地帮他抚平掉后背衣料的堆痕:“对不起的,阿东,过去那些事,是我们做错,对不起……” 程念樟僵住。 稍回些神后,他闭住眼,深吸口气,再重重呼出。经此平复掉心内乍起的恸感,拂落对方手臂,隔过好一会儿,方才沉声与之开口: “这种没什么效用的话,你还是藏回心里吧。” “咳——” 男人没等对方接茬,假意轻咳一声过后,便立马提手看表: “九点了,生生要是睡醒看我不在,可能会闹脾气。她是你女儿,你应该晓得,罗生生这个人……不好哄的。” 蔺安娴初始讷了半秒,咂摸后,不禁挡嘴,掩住哂笑。 “是吗?你倒是怕她。” “嗯,一直挺怕的。” …… 其后,这两人再没聊起任何深刻的话题。 路途中,夜半里天凉,微微下起些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