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省电影制片厂的家属院,也就是现在的国影大院,坐落在安城东南的老船厂附近。 程念樟出门时,开得仍旧是他那辆全黑的揽胜。 早上就因他说错句话,将“你我”切割太清,气得罗生生愣是一路撇头,只看窗外雪景,全程默不发声,连半步台阶都不肯抬给他下。 而程念樟这头,一来不擅长哄人,二来觉得自己没有大错,所以路上也是对峙的状态,没有一点向她俯首认错的想法。 冤家之所以能处成冤家,各自的心路历程,基本差不离就是这个样子。 等车行到达,如果是还这么互相别劲,就有点不太像话了。 于是程念樟借倒车的由头,用余光扫了眼后视镜里的副驾,佯装咳嗽一声,语气寡淡地叮嘱道: “等会儿见到贾平川,别摆这张臭脸。” “知道的,我没你想得那么情绪化。” “我看不见得。” “呵,那我劝你自己先照照镜子吧。” 冷笑着讽完这句,罗生生直接气呼呼地推门下车,再“砰”地一声甩手关上,动作里全是戾气,根本没她所说的那种…… 情绪稳定的样子。 程念樟望向窗外她的背影,回头之后,不禁扶额爆出句国骂。 “操!” 他下车时,嘴里含了根新烟,鞋底踏雪踩冰,行路却依旧沉稳。 这男人夹烟送入口中,手肘三步一起,再两步一落,雾霭随他步走飘散,增添了些许落拓萧飒的文艺质感。 程念樟身高腿长,没走多远,就轻松跟上了罗生生的步伐。 今朝出于面见领导的考量,罗生生没管天气,特意挑了双中跟的牛津鞋出门。到了才发现,国影的属院,道路老旧,要踩过一段漫长积雪,方能到达贾平川大院深处的宅邸。 薄底带跟的皮鞋,要是在这种路面行走,说举步维艰,可能都不为过。 程念樟在旁默默无声地跟了她一段,瞧罗生生好几次踉跄着差点摔倒,最终还是叹出口气,捻指抛掉了烟蒂,抬起手,掌心向上,朝她伸了过去: “拉着我。” “哦……” 罗生生这回没再犟。 她蝇声答应后,便将自己冻红的小手,搭进了他粗粝温暖的大掌当中,两手彼此交握住,任由他来牵着自己,当作拄杖。 远远看去,盛雪里,这一高一矮两个黑色身影,即便被苍茫围绕,却仍旧扎人双眼。迎面是自北而来的飒飒烈风,寒意刺骨,而他们搀扶着行走,下脚却格外安稳,亦步亦趋地在这难走雪面,落下条不断延伸着向前的平行足迹…… “哟,念樟,你们可让我好等啊……” “抱歉贾导,外头变天了,有些路很难走,所以耽误,实在不好意思。” “我没怪你的意思。来,天寒地冻的,你们也赶紧进屋暖和暖和吧。” 贾平川开门时,身上穿着件起满球的旧毛线衫,手里捧了个铝制的保温杯,身型富态,粗看和大多数北方的爷叔没有多大区别,就个普通的中年人,生活的气味很浓。 他家摆设质朴,装修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看得出有一些重整改造的地方,但也不多。 偏厅是贾平川常来会客的场所,所以会收拾地格外轩敞和干净。他们两人落坐后,面前只被摆上了两杯干泡的碧螺春,香茶确实是香茶,不过也仅仅是字面的意思罢了。 罗生生捧着茶,安静听他们聊了会儿新片的拍摄计划。 偏厅里有块磁性白板,上面简单画了关系图,还贴了各个主要人物的生平小传。贾平川后来又与程念樟抠了些剧本细节,偶尔讲到分镜,还会问问罗生生的意见…… 整体的谈话,算得上融洽,亦很专业,加上屋内室温得宜,竟意外让罗生生感到了舒心。 “念樟,电影咱就聊到这儿,我想问问,你俩什么时候办事?项目期从成立到宣发都很敏感,你要是有大新闻,得提前和我打个招呼。” “等《简东传》落定,就差不多了。” “哦?下半年?” “嗯。” “时点不错,恭喜。” 话毕,贾平川见罗生生杯里少水,特意提壶帮她加到了半满,惊得这姑娘赶紧摆手,怪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我来,我来”。 “小罗现在是跟着陈珂做事吗?” 他话锋调转,突然就把话题引到了罗生生的身上。 “是的,贾导,不过我劳务签的是项目合同,具体谁带,还得看跟进的项目。” “在这行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