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烛台在五更天时终于尽了,内院中的沙沙声里参杂着啜泣,不知道谁开了个头,哭声愈发大了。 家仆家眷全在后头哭,吵得他更为心烦意乱。 身边围着兵士,刀锋麻木对准众人,他忍不住要回身呵斥,身形一动,刀锋便更近几分。 家眷们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哭声抖如落叶,他只对上妻子哭红的眼,狠话从嗓子眼变成无奈的苛责——“你们就,省点力气吧!” 他一生戎马,如今却落个罪臣的名头。 罪臣,罪臣,何罪之有?! 他弓下腰,咬得下唇渗血,粗硬的指甲要将掌心掐出深深的印子。 “辛大人。” 他的影子落在一双薄底轻靴上。 辛从修游魂似地抬头,先瞧见那人腰间月牙形的雪玉,分明素白的一身,袖底却讲究,随着他动作,几瓣青莲绽放在他袖间。 只是这人模样生得清俊,眼底却是淡漠至极。 他才明白自己是死期将近。 辛从修咬牙,强迫自己要看开了来:“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篝火啪地爆破一声。 “我知道。”姚咸负手而立,仿佛对他的话早有预料,扫一眼后方,轻声问,“谁先来?” 后面的人本缩着啜泣,听到他的话,转而哭得撕心裂肺。 哭声如一把把刀割破耳膜,血液在身体里流的飞快,快得涌上脑门,辛从修蓦地得张眼,刷地以矫健的身手跃起,就近夺了一把刀。 其余部下飞扑而上。 姚咸轻轻抬手,止了他们动作。 只见辛从修眸中赤红一片,竟是一人一刀,先杀了自己的夫人和小妾,再将亲近的家仆杀尽…… 他本就是武将,杀敌不眨眼。 “臣身为朝臣,利欲熏心,是一罪,身为辅佐,未对王侯劝诫,是一罪,臣身为楚人,未对百姓负责,致使乡民惨死,是一罪!罪臣痛之悲之,身陷牢狱,万死难辞其咎,所有罪行皆为我一人所为……“ 血将院子里的草地都染红了,他徐徐跪下,不知对谁说,”罪臣,无话可说!” “辛大人何苦。” 姚咸旁观许久,才幽幽叹了一口气,语气又轻又淡,“伏罪纸上几个字而已,何必费如此周章……可惜,这孩子怕是辛家唯一的血脉了……” 辛从修错愕抬头,只见姚咸身后牵出一个幼童。 他模样痴傻在咬手指,对父亲的举动一无所知。 辛从修呼吸顿急,不由后退几步,“他才五岁,你们,怎能拿孩童做威胁……” 姚咸不为所动,推着孩子的背,“去吧。” 孩童叁两步就到他跟前,眼珠子只顾着好奇四周,就是落不到自己父亲身上。 辛从修抖着揽他入怀,声音几不可闻,“怪爹不好,怪爹…………”他眼里泪意涌动,孩子一下就被抓痛哭,他在哭声中闭眼:”写多少,我也难逃一死,我儿一生痴傻,没了辛氏庇佑,又如何能活!“ “我可以将他从去善署,改名换姓,再寻一户寻常人家,安稳度过余生。” “此话当真?” “当真。” 死一般的沉寂后,“好……”辛从修艰难吐出一个字来。 雪白的纸张抖动,他抖擞落笔。 墨迹未干便被人收走,他浑身没了气力,“我想,留个全尸。” 姚咸甚至连眼都不曾眨一下,说可以。 他亲自倒了一杯酒,“请。” 最普通的酒液,却是催命的毒。 “以命报君侯,恐有罪……”辛从修目眦欲裂,夺过来一口灌下,不过半刻,只觉胃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