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正的日头转弱了些,却依然能将脚下崎岖残雪的小径照的清晰。 她一面仔细行路,时不时就抬头去瞧一眼前头那对人的距离。两队人约莫有二百余人,她走在后头那队的正中,隐约能瞧见前头那队人的尾巴。 日头渐渐黯下去,足下冻土湿滑,鼻息里开始能闻到随风而来江水青苔的青蒿气,离着江水愈近,心里头阴翳莫名浓重起来。 远远就瞧着段征领着人攀上一处高崖,她跟着队伍正巧行至一处隐蔽洼地。终年常青的松柏密林遮挡下,周荥熟稔上前拨开一大丛藤蔓,仅供一人通行的矮洞露出,他们这一队军士立刻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进去。 饮风吸露过了这么四十日,这些军士们原该饿的行路都不稳了,此刻却列队整肃地一个个快速通行着,连脚下枯枝的折断声几乎都没多少。 赵冉冉怔忪一瞬后,先是犹疑茫然地去瞧周荥,接触到对方视线的那一刻,她似是将一切都想明白了,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朝前疾行数步,惨白着一张脸去瞧前头山崖。 走出密林的那刻,她一眼看清了山崖上的光景。 段征身边不知何时只剩了十余名死士,而从另一侧将他们团团围住的赤衣闽军,乌泱泱多到数不清。闽军当中,立着一个玄青常服的男子,战地之中,他墨发半散着仅用一只子午簪虚虚挽着,好不惹眼。 而更令赵冉冉心滞的是,那人宽袍广袖之下,右侧手肘处空空荡荡,风一吹拂,便显出那异于常人的残缺来。 “太近了,姑娘快回来!”两处本就只隔了没几步路,全赖山势周折起伏巧妙遮挡,此刻山崖上隐约有交谈声飘过来,而赵冉冉整个人就那么站在日阳下,骇的周荥礼数都不顾了,压着她的肩重重将她扑回到树荫下头的冻土上。 后背磕在冻的冷硬的碎石上,似是被划开了一般,火辣辣得疼。可她只是极快地翻身起来,颤着唇角一双眼赤红着去看周荥。 “将军说…他得为兄弟们…挣一回命试试。”周荥言辞闪烁,一向板正铁骨之人,半跪在泥地里,不敢去接她的视线,“他说,自己或许有法子活。” 有交谈争论声从上头传来,她忙从地上撑起,慌乱无措地朝一株松柏旁跌去。 在那清晰可辨的声线里,她一手死死抓在树干上,指甲缝里缓缓有鲜血沁出。 一番凝神后,她终是彻底听明白,原来他是要闽人收编已然山穷水尽的那两千人,而对外要他们宣告楚军尽皆战死的消息。如此,可不累上万军士家眷。 闽人此番死伤众多,这本该是一场颇有希望的和谈。 她屏息看着,忽而睁大了眸子,一颗心狂乱生疼地乱撞起来。 但见俞九尘拨开从人上前,随手将一把钝剑丢去地上:“你输了,留一只左手吧。还有……告诉我,她在哪儿。”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分明瞧见段征垂眸温柔妖诡得笑了笑,一片斜阳中,她看着他缓步朝那柄钝剑行去,便下意识地急急摇首,起身就要步出密林之际,肩头一紧,就又被周荥拦在陡坡下。 视线才断片刻,上头就响起兵器相接的交战声。 掣肘的手松了些,她立时挣扎着仰头去看。 “俞尚书,暂留下他的手,本侯可还同段将军差一场比试呢。” 人群之中,尉迟锦抽剑而出,方才正是他的人逼停了动乱,他也不同俞九尘虚礼,只一扬手,丛人迅速在崖边隔出块战圈。 “皇兄说了,你死后,加亲王礼厚葬泰陵。将军一生,入国史忠烈。”这一句说完,剑势汹涌逼刺而去,步法迅疾瞧着与上一回大不一样。 须臾后,护卫的军士皆入密道撤的差不多了,周荥却还没走,始终制着赵冉冉,皱眉肃然地同她一道看着崖山交战。 短短百余招里,尉迟锦肩肘上挂了伤,虽不致命实则胜负已分了,在他不远处,段征拄刀喘息着,半弯了腰神色极为虚弱,可硬是接下了他每一记攻势,周身片叶不沾得干净。 “把□□给我!”尉迟锦恼羞成怒,忽而连退数步,亲自抢过一弯□□,机括按下,一连三支铁箭飞射而去。 她齿关咬紧了,看着几个死士帮着他一同挡下箭矢。可下一瞬,崖山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喘,泪水倏然坠下,她睁大眼睛见他险险跃过一簇飞矢,而后力竭般得半跪至地。 “放开我!” 低吼的话还没说完,周荥死死按在她口鼻上,他一面用尽全力制着她,一面悄声哽道:“将军不让您过去,说是军令。” 箭矢破空的啸音不断,她疯了似的挣扎起来,气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