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草衣木食的自由生活,让她有了从前想也不敢想的身体素质,此刻眼见的竟能从那人手里逃脱,她一颗心狂跳着,在恐惧之外,头一回有了种难以言喻的奋勇欢悦。 似乎生起了能主宰命运的心念。 前头海滩边有一片迷林,连同着西侧一处秘密港口,只要她能够避入那片林子,或许就真的能够在今夜逃脱的! 松软的沙粒被雨水浸得泥泞,她从坡上收势不及得滚落下去,左脚踝的旧伤传来一阵剧痛。然而一口气吊着,她几乎连缓和的机会都没给自己,两手撑在沙粒上,爬起身就朝迷林而去。 二十丈…… 十五丈…… 还有十余步了,她伸出手,仿佛就能够着迷林入口处那棵盘根错节,不知道矗立了几百年的大榕树了。那上面还有柳烟非要给她绑的巨大秋千架,日落时分,这处秋千对着大海扬起,就好像要一下融进那海天一色的幻境里去。 “数月不见,阿姐身子倒养的好。” 鬼魅般的低叹响起,下一瞬,一柄长刀破空袭来,她只听得耳边呼啸,随即左腿一热,刀身便直插入脚前,入地几达半丈,五尺长刀寒刃没入,几乎只留了个刀柄在外头。 赵冉冉呼吸一滞,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就被这一声透着阴冷的问候吓的心胆俱裂。 听得脚步响起,她软着腿却没有去答他。 瞬息间,撑着伤腿发了狂似地就朝前跑去。不仅是不愿与人为妾的执拗,更多的是对危险的本能觉察。 三年前她误伤了他,就被他曳在马后欺辱,这一回,她自己试过了药,虽应是不及上一次的程度,可终究是累犯,此次若是再同他回去,只怕今生今世都再难出来了。 迷林入口只有数步之遥了,身后那人却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直到走过那深入沙地的长刀时,他也没有停步动作。 最后一刻,一截软鞭携着劲风袭来,在她后颈处斜过,游蛇般朝她腰间灵活一卷,他轻抖手腕偏了偏力,她整个人就如风雨中的一片落叶般翩蠍着朝后坠去。 ‘啪’得一声,她重重摔跌出去,反倒被他甩到了身后,赵冉冉被摔懵了,撑手间不慎碰过锋利刀刃。 她这才发现,自己倒地之处,正贴在那长刀单刃旁。 尾指外侧血珠溢出,还有左腿脚裸和膝侧,后知后觉般这才生起了被割伤的疼痛。 眼前的人玄衣如墨,高大的身影立在乌云骤雨的夜幕下,显着压抑颓唐。 她抬手摸了把左膝外侧,借着远处渺远零星的火光,也能在雨水冲刷之前,看清楚那满手多的可怕的鲜血。 怎会如此?她有些怔楞地又去抹了一把腿侧,却是愈发多的血沫,混着雨水泥污,依然红的刺目。 倘若他再偏上几分,自己岂不是就要跛了,甚至于…像表兄一样…… “捡起来,咳咳……”段征忽然一阵咳嗽,转过头来竭力平息之后,他目光似冰地看着她,指了指刀柄,又重复了一句:“捡起来。” 雨水将他一张俊脸浇得瓷白阴冷,昔日春和景明般的一双桃花眼里,此刻冷厉默然到几乎没有情绪,发丝黏腻在他额角边,唇下鬓边的淡青的须发昭示着他这些日子来的苦战。 这样一张脸,在武将里实在是清秀干净到了有些艳丽的地步,他甚至为了这个因由,每回接触新的同僚时,都会被误以为是好相与的温吞人。 段征不笑不怒时,琼鼻薄唇,一双眸子澄澈若水,黑白分明到令人心悸。 然而赵冉冉见识过他的残酷狠厉,从他那俊逸端和的神色里,她隐约觉着自己好像看出了杀意。 “捡起来,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他收了软鞭负手朝前迈了步,“只要你能伤我分毫,今夜我让你走。” 见她大睁着眼只是望着自己,他又朝前迈了步,足尖停在她腰侧三寸。 见他不似玩笑,赵冉冉爬起身朝后退开半步后,一咬牙就欲抽刀,然而她双手使出全力,那刀刃似乎是刺进了泥沙下的岩石层了,抽了半日,她手脚上鲜血直涌,刀身却连半分都未曾动弹。 只听得耳畔人冷哼一记,段征上前左手握牢刀柄,屏气略略一提,长刀破土。 两人视线交汇,她下意识得倒抽一口凉气,转身就欲逃离。 然而下一刻,她再次跌进泥沼里,后背冷刀袭来堪堪停在了颈项处。 见过太多回他杀人的场景,赵冉冉僵着身子,一点一点缓缓转过头去,仰躺在地上睁大双目看着他。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