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有一团头发。 妈妈的头发。 他瞬间就想想冲上二楼,但犹豫了一下,又拿起一楼木桌上的剪刀,猫儿一样悄悄地摸上去,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 离二楼越近,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越明显。女人的闷哼挣扎伴随着衣服撕裂的声响,隔着半遮半掩的木门清晰地传入他耳边。 “贱蹄子,你敢咬我?!”“啪——” 楚随记得这个声音。这是他们村里的一个地痞流氓,见母亲无依无靠在路上调戏过很多次,有几次还跟到了家里,是母亲哭着去村长那里好说歹说才消停点。 他握紧剪刀冲了进去。 房间里的画面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恐怖的。记忆中温柔美丽的女人此刻被压在床铺上,左脸肿如馒头,一身的汗水和血泪,朴素的衣裙几乎已经成了碎片,乳房被身上一只黑手粗暴揉捏着,口鼻被另一只黑手捂住,眼睛里已经绝望到没有任何神采。 楚随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有恶鬼在欺负他的妈妈。 那只恶鬼转头的功夫,剪刀已经插进了它的胸膛——可惜刀锋不够利,只堪堪进去了几厘米就不动了。 楚随恨自己为什么只有八岁,为什么不能再大一点,大到能够保护自己的母亲。 恶鬼被激怒了,它丢下几乎快没气的女人,扑过来掐他的脖子。人鬼力量悬殊,他怎么挣扎都没用,一张小脸憋得青紫,眼前也开始发昏,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它一同拖进地狱。 “不!” 等回过神来,楚随又觉得,或许自己已经在地狱之中了吧。 不然屋子里怎么会到处是血?不然他怎么能看到母亲的胸口插着那把自己拿来的剪刀?不然那只恶鬼怎么会拔出那把夺命剪,再一次向他走来? 月亮升起来了,银色的柔光透过玻璃小窗洒进来,清清冷冷,没有一丝温度。恶鬼站在床尾的阴影后,手里剪刀还滴着温热的、粘稠的血。 母亲的血。 他该害怕的。可在这极短又极长的两秒钟里,他居然想到自己短暂又苦闷的一生。 有些人生来就不配得到幸福。 头上的狐耳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他死死盯着对方,暗红色的瞳孔仿佛和地上的鲜血融为了一体。饶是混不吝的恶鬼,也被这样的暗沉沉的、凝结着无尽怨气和绝望的眼瞳吓愣了。 不,不只是愣了。 它惊悚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居然不受控制地举了起来,而那把尖锐的、沾了鲜血的剪刀尖,正正好对着自己的眼珠。 · 两具死状惨烈的尸体,一屋子的血,还有那个坐在血泊中的男孩。 安焰柔到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如此惊悚的画面。 她吓了一跳:“...楚随?” 男孩似有所觉,睁着一双呆滞的眼睛向她看来。 他好像忘记自己身在那里,忘记自己经历了什么,竟努力朝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姐姐,你终于来啦...” “我...”安焰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合适的,“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男孩轻声打断她,喃喃自语,“是我自己回来晚了,是我决定要拿剪刀,是我的错。” 安焰柔看了一眼屋中的两具尸体。哥哥没怎么和她说过小时候的事,但看到那女尸身上破碎的布料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哥哥的妈妈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去世的...难怪他一向避而不提。 她走到男孩面前蹲下身,万般爱惜地拉起他的手,郑重其事道:“不是你的错,是坏人的错。” “可是剪刀是我拿来的。” “你只是想保护你妈妈而已。” 他默了一瞬,又说:“姐姐,人活着是为了遭受痛苦吗?” 安焰柔忍不住俯身抱住他瘦小的身体,埋在他颈间泣不成声。 以前她不理解为什么哥哥的笑容总是浮于表面的,不理解他对小时候的事讳莫如深,不理解他有时会看一些颓丧的暗黑文学书...... 她从没想过哥哥的童年是这样的,没有朋友、没有父亲,连母亲都以这种叫人绝望的方式离开了他,这样的经历怕是用一生都无法治愈。 反观自己,虽然身为家主责任重大,但不论是母亲还是眀岩爷爷,都是宠着她长大的,即使母亲早早去了,也有哥哥一路保护照顾,没让那个渣男父亲烦扰过自己分毫。 就在时间久到楚随以为她不会回复时,安焰柔开口说话了。 “不是的。”她轻声说。 “真的吗?” “真的。”想到两人那个不靠谱的生物学上的父亲,安焰柔在心里默默做出了一个决定,“楚随,如果可以的话......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生活?” 怀里的男孩愣了一会,抱紧她的腰流下了迟来的泪水。 “嗯。”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