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伸到钦天监,钦天监又不止吴见轻一个臣子,预测结果怎么可能瞒得住。这根导火索势必会被点燃。 吴见轻面露犹豫、迷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所有的卦象、星历,他已经了熟于心,但祖父所说的“观的是天,守的是心”,他还未参悟透。 裴少淮见他迷茫,问道:“你今日为何过来” “因为祖父几次说过你是个百年难得的贤臣、能臣,因为……”吴见轻一直在倔犟地忍住伤感,每提及吴监正,眼神里的伤楚都会浓几分,他道,“因为祖父说过要守住本心,成事在人。” “你今夜过来,与我说了这些,已经守住本心了。”裴少淮取来黑斗篷,重新替吴见轻披上、系紧,道,“记住了,保护好自己。” “回去罢。”裴少淮拍拍吴见轻肩膀道。 吴见轻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裴少淮忽然想到一处疏忽,他必须提前提醒吴见轻,吴见轻顿住了步子,裴少淮道,“吴监正前段时日曾提过‘五星连珠’的吉兆,此番荧惑守心上禀后,或有人会出言诋毁你的祖父……你需要先隐忍住这口气。”裴少淮的语气渐渐放弱,于心不忍。 诋毁什么诋毁吴监正死于谎言,死于天谴。 朝堂之争对吴见轻而言,很是残忍。 少年郎再也忍不住,忽地转过身,把头埋在裴少淮的肩上,浑身发颤地低声抽泣,咬着牙不让哭声传出来,滚烫的泪水湿透了裴少淮的衣裳。 “我再也没有祖父了……”吴见轻哽咽道,“我一点儿都不想穿上这身官服,一点儿都不想。” “会过去的。”裴少淮只能轻拍少年郎后背安慰道。 吴监正把孙儿教养得很好,好到裴少淮眼眶跟着泛红。 最后,吴见轻抹干眼泪,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裴少淮,道:“这是从祖父遗物中找到的,是写给裴大人的。”而后出门,消失在了夜色里。 信封已经被拆开过,说明吴见轻私下已经看过这封信了。 裴少淮打开信读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信中用语有几分轻快,写道:“……吴某倘若遭遇不测,也非大人之过,请大人无需介怀,吾乃是为大庆之太平昌盛而逝,还望大人成全吴某的这份私心大义。” “……见轻年岁尚小,心智未全,远未成才,还望大人能够帮着提点一二,叫他不要行错走偏。” 裴少淮把信折成了元宝状,走到庭院里,对着满天的星辰,点燃了这只纸元宝。 一阵夜风吹来,点点纸屑火星随风吹向空中,短暂与星辰同亮了一瞬又熄灭。 裴少淮从不是在单打独斗。 第237章 暗夜里的星光,它自天上来,自然也要回到天上去。 吴监正遗下这封书信,便说明他早已察觉到危险,或是有人胁迫过他,要他以星象造势。 裴少淮想去见皇帝,但他不能去。 宫中藏着一股势力,他们如灯下黑影,匿迹潜形。他们能躲过南镇抚司的追查火烧乾清宫,还能把手伸到钦天监,绝非一日之功。 如此情形下,任何一个多余的举动,都可能导致打草惊蛇、鸟去巢空。 接下来,裴少淮与皇帝之间,只能凭着默契行事。 回到衙房里,裴少淮看着窗前灯盏怔怔出神,其实他心底并非那么踏实。因为他不知道,倘若真有荧惑守心,倘若形势所逼,皇帝最终会如何选。 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太平相比,区区五品小官似乎不足挂齿。 皇帝曾说过,不管再暗的夜、再大的风雪,也会有一盏灯送裴少淮出宫。 裴少淮更希望自己手里提着一盏灯,这盏灯叫做“民权”。天权惑人,皇权慑人,官权依仗皇权、又制约皇权,使得这盏灯夹缝求存。 其实裴少淮可以先退一步,退一步隔岸观火,等形势明了再做抉择,以此保全自己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