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知道她是这般人,今日之举并不意外,所幸,北直隶各府皆已成了产业,有了棉布一条街。”裴若竹说道。 车顶檐上的灯盏随着车轱辘一晃一晃,柔光映在她的脸上,神色复杂,有怒意,有遗憾,也有惭愧,眉头微蹙,又带着一股决意。 她握着杨时月的手道:“是我拖累弟弟和你了。” 昔年,裴若竹侍读公主出嫁以后,皇后拖着不放,只当她是颗可用的棋子。直到皇帝下了恩赐,皇后这才赐了凤冠金钗、百亩官庄,送裴若竹风光出宫,维持自己的德名。可见皇后是个只想着自己的。 虽知如此,为了尽快推广织棉,造福妇人,裴若竹又不得不借皇后的名头,以致陷入今日的局面。 “一家人,三姐说这样话就生分了。”杨时月道,她压低声音问,“三姐开设‘一条街’,是为了提防皇后?” 裴若竹点点头,道:“若是进货、出货,全然握在一个人手里,若是这个人倒了下来,昔日努力便给他人做了嫁衣。” 俗称“一锅端”。 “如今有了一条街,农户们种棉,织妇们织棉,摊贩们买棉,有来处也有去处,纵是我立马散了织造坊,这些以织为生的妇人们依旧有去处。一个大作坊倒下了,还有千万个小作坊能建起来,这才是长久之计。”裴若竹解释道。 杨时月听了此言,面露钦佩之色,心想,无怪那日从“京棉一条街”归来后,官人连连称赞三姐做事缜密,抢占先机。 一条商业街不是那么容易做起来的,这恰恰说明——三姐从修建织造坊之初,就已经着手准备后路。 她绝非要做一份事业而已,而是在谋一条路。 …… …… 众人回到伯爵府,裴少淮从府里迎出来。 老太太担忧未消,没肯解下沉甸甸的冠首,而是牵着少淮的手腕,一直念叨今日发生了什么,还问少淮:“孙儿,祖母老糊涂了,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你只同祖母说句实诚的,会不会耽误你的公事?” 裴少淮边引着祖母进屋,边满脸轻松笑意应道:“孙儿清清正正的读书人,不受这些耽误,祖母今日累了罢?我叫厨子做了你爱吃的圆子,不若先尝一碗再歇着?” “好好好。”有少淮的一句话,老太太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孙儿三句话顶别人十句。 料理好老太太后,裴少淮这才去找娘亲和杨时月,问道:“快散衙的时候,萧内官过来同我透信,说娘亲在坤宁宫里被刁难了,孩儿便匆匆赶回来……都发生了什么事?” 杨时月给林氏泡了一盏枣茶,应过话,把白日里的事说了一遍。 裴少淮全程一副轻松稳当的神态,让林氏心安了不少,她道:“淮儿,牵扯到皇家的事,你要多当心些。” 裴少淮笑笑,安慰母亲道:“孩儿省得轻重,皇后的试探而已,娘亲不必忧心。这朝堂里的水,清了又浑,浑了又清,什么时候都不少搅棍的人,娘亲看得太重了。” 又转移话题,问杨时月:“时月,咱们前日上街时,给娘亲买的那盒胭脂搁哪了?” 杨时月了然,帮腔道:“险些叫我给忘了,我叫人去取。” “娘亲只管操持家里欢欢喜喜过年,其他事,有我和少津在呢。”裴少淮道。 夜里,裴少淮夫妇休息躺下,这才论起正事。 “官人可琢磨出些什么来?” 裴少淮枕着小手臂,望着床榻顶,道:“此时,确实是个搅浑水、离间人心的好时机,皇后很会选时机……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皇后这个时候出手,虽达成了目的,不也暴露了她的心思吗?” 只怕得不偿失。 皇帝立嫡长之心不动摇,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