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日之后,泉州林、陈、上官三府揭开封条,抄家查点,上缴国库。 此事由布政使主办,裴少淮与燕承诏主督。 地窖里一池又池的铜板子,这些已不足为奇,令裴少淮惊讶的是,藏银的地窖中,一个个浑圆的银冬瓜堆于架子之上,使得那成箱的碎银黯然失色。 银冬瓜与怀同大,赤手难以抱起。 而隔壁的金藏窖里,则是一团团实心的马蹄金。 清点时,一时难以计量几两几钱,只得以几瓜几蹄暂且记着。 三大族戴着“官商”的头衔,坐拥泉州港多年,他们攥在手里的金银便有这么多,交上去的不知道会有多少。 明明每年皆有大量的白银流入大庆,为何朝廷国库缺银,百姓手里无银,便是因为白银葬在这些贪商的地窖中,成了一柄柄银冬瓜。 这便也提醒了裴少淮,开海通商以后,若是钱财不流入民间,照旧是死路一条。 银币之策还需下狠力气继续推行,逼着天下商贾把窖藏的银子置换出来。 …… 双安湾外,港口雄开千帆涌,同安城内,闹市人喧车马重。 自从告示开海以后,小小的同安城显得拥挤起来。 才修到一半的官道,已经开始有货商赶马前来卖货,一批又一批地涌入双安州。 大庆北边的海商们,他们要比闽商早一个月发船,知晓闽地沿海贼寇已被剿除,海上们不再舍近求远绕到澎湖外再下南洋,而是沿着大庆的海岸一路南下,少了许多凶险。 还有海商临时停靠双安湾内,补给物资。 原先觉得修得太大的港池,如今看来,只是堪堪够用而已。 双安港还要继续扩建。 走在城里街道上,小摊小贩多了,连闲叙喝茶的茶楼也变得拥挤起来。几个月前,脚夫们还在忧虑无活可做,眼下到巷子里寻工的雇主,只怕是比脚夫还多。 齐家堂近来买了一处阔院子,翻修成了族学,供更多族中子弟读书,眼下修缮完毕,便想着订一块好木料的牌匾。 此事落到了二十七公头上。 谁料到木匠铺子一问,别说什么梨木檀木,就是南榆、影木,都被订完了。 “老爷子你晚了几日,年末岁至,近来赶着打牌匾的人太多了。”掌柜的说道,兴修族学的,不止齐家堂一家而已,掌柜又言,“况且,这两个月里,恁多的货物涌入双安城里,别的不贵,就属木料最贵……我年初时订下的一批木料,已被城东新修的造船厂截了去。” 二十七公想到别处再问问。 掌柜笑道:“这闽南眼瞅着富起来,又不是咱一处富而已,你上别处问,也是一样的境况。” 不管是修补船只、新造船只,还是搭建房屋商铺,都离不得木料。 这城里头,贵起来的不止木料,还有石料。 连掌柜的都觉得匪夷所思,饶有兴致地和二十七公说笑道:“真是开眼见,木头石料也能有和粮食比肩的一日……如今在大街上走累了,想捡块垫屁·股的石头都没处捡了。” 引得正在赶活的木匠们一同大笑。 “哪有什么开眼见,得亏是有了清正父母官。”二十七公喃喃道,他想了想,无可奈何,只得花了大价钱,订了块还算不错的木料做牌匾。 “老爷子好眼光,你若不早下手,等明日再来的时候,连这一块都没得选了。” 二十七公心头有些蔫蔫,他从铺子出来后,一瘸一拐慢慢向州衙走去,心里还在算计着这块木料有些配不上知州大人题的字——裴少淮已答应他为族学题字,约的正是今日前来取字。 到了衙门,知州大人有事不在,但专程叮嘱了包班头,让他把字转交给二十七公。 “老叔公,你且先喝盏茶,我这便去取。”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