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裴少淮显然不是谢嘉以为的那样——来委身求和的。 “来羞辱你的。”裴少淮目的已经达成,说得很直白,言道,“只不过裴某的羞辱是一时的,主子的羞辱才是一世的。若是山高皇帝远真的好,那为何别人入了皇城高堂,谢知府却要留在此地,纳贼子为妾,玷污名门之器?” 拿捏住他人的耿耿于怀,才能让他惴惴不安。 有些话,就是专程为谢嘉设计的。 裴少淮起身,准备离去,路经门口时,黄毛土狗对他哈头摇尾,裴少淮不吝啬地夸了句:“是条好狗。” 裴少淮下楼,土狗依旧蹲在门外等食,它仿佛嗅到了谢嘉要杀狗饮血的凶意,嗷地一声追下了楼,跟着裴少淮讨条性命。 回旋的阁楼木梯里,嗒嗒的步履声定了定,一句“土狗都会选个好主子”幽幽传了上来。 沉默了几许,蓦地,毫无征兆,楼上传出掀翻酒桌的声响,碗碟碎了一地。 裴少淮闻声,回过身,抬头望望酒楼高阁,自言自语惋惜道:“幸好没点几个菜,浪费粮食,可耻可耻。” 黄毛土狗贪婪地嗅着楼上流出的香味,犹豫踌躇,没得裴少淮的提醒、拦阻,它终究还是一头冲了进去,又上了楼。 …… …… 莽莽夜色染长亭,沉沉雾霭遮海月。 深更半夜,裴少淮和燕承诏未回府,双双守在泉州府野渡口外的渔船上,挂了盏渔灯,随着轻微浪波的涌动,身子微晃,杯中的酒水也晃。 不枉他们打赌等了半宿,沉沉夜色下,一艘中型的快橹船从逡岛的方向,快速向野渡口里驶来。 渡口外的小道上,又有马车前来接应。 一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从船上下来,上了马车,往泉州郡城的方向去了。 此人正是逡岛贼头徐雾,今夜入城会见他的那位妹夫。 又见他身边领着个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身子有些单薄。 渔船里,燕承诏佩服说道:“贼头已忍不住,冒冒失失进了城,裴知州的离间计用得果然妙。” “燕指挥过誉了。”裴少淮谦虚应道,“所谓离间,从来就不是无中生有、凭空臆造,而是它原原本本就存在着,缺的只是有人引燃它,倒一碗油越烧越大罢了。” 本来就有嫌隙,才能离间,若是纹丝不漏,他人哪来的机会? 主子和走狗之间,本就不会相安无事的,况且还是个野心勃勃、读书当官的走狗。 贪官与贼子之间,虽是沆瀣一气,但贼始终忌惮着官,而官始终藐视着贼,又哪是一门偏房姻亲可以弥除的? 这便是他们之间的破绽。 离徐雾入城还有些时辰,两人继续悠哉推盏。 前几日,燕承诏把林、陈、上官三大姓在朝当官的族人、姻亲、资助的门生,一应查了个通透,还把名单给了裴少淮。 如今双安州面临重重困境,燕承诏有些好奇、困惑——在查的这些人,官职有高有低,虽与困境有所干系,却也只是推波助澜,皆不像是最先“投石激浪”的那个人。 事情还在顺藤摸瓜密查着。 燕承诏问裴少淮的猜测,道:“看了那份名单,裴知州推测,究竟是哪一姓在背后操控局势?”一段合理的推测,可以让镇抚司减少很多功夫。 裴少淮举杯的手定了定,陷入沉思。 自打拿到名单以来,何止燕承诏困惑,裴少淮亦困惑着,同时也在揣摩着。 林、陈、上官三姓,在闽地虽颇具实力,但终究是靠着与官勾结、行商卖货、举族培养后辈才俊入朝为官而发迹起来的。横竖离不了一个“官”字,他们的本事和实力始终受限于朝廷,富贵也局限于垄断。 地头蛇终究只是蛇。 可裴少淮眼下面对的手段,是步步紧逼、深思熟虑,一环扣着一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