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十二月,三大姓同一日合办祭祀大典,各家祠堂里,香烛满炉,三牲齐摆八仙桌。 唱说远海风浪恶,祷许莫打爷郎船。 裴少淮身为异姓外来人,来回奔赴三家祠堂间,领着众位长者一齐上了头香。香烛烟重,迷得裴少淮几乎睁不开眼,烟灰落于手背上,也烫得生疼,裴少淮依旧端端站着,遵照几位族长的指引,规规矩矩上香。 这一炷香,敬的是当地的风俗。 各族后辈没有因为裴少淮的年轻、异姓而心有微词,临海之滨,靠海为生,注定他们崇尚强者、本事。 俗礼已罢,祠堂里族人们还在为分胙、散福热闹着,而裴少淮和三位族长已经移步至议事房中。 “诸位族长请本官上头香,此间意味,大家心知肚明。”裴少淮没有坐在高堂正中,而是踱步在几位族长面前,说道,“那本官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知州大人请说。”事已无回头路,三位族长爽利了许多。 “来年夏日,归来的船只上,本官希望满载的是粮食,而非珠宝香料。” 粮食买卖是一桩不错的生意,却远没有珠宝粮食的利润高。 三位族长不好多问什么,应道:“遵大人的吩咐。” 此后,双安湾里朝雾弥漫时,每日数以百计的“渔船”由此快橹划出港湾,而后扬帆,借着北风一路南下,开启新一年的商路航程。 浩荡船帆破浪行。 腊月之后春日来,裴、燕两家第一回远在京都外,在这异乡闽地过年。两家人关系好、走得近,为了让几个娃娃能感受到年味,一合计,干脆凑到一起过除夕。 灯笼红照壁,炮声震门庭,热热闹闹遣去了许多异乡离愁。 又是一年漫长寒冬,连闽地东南、临海之滨的双安州,竟也下起了粒粒小雪,一旦落地便化雨。 除夕小雪正闲时,心无忧虑酒量宽。 正堂门外,左右两把太师椅,一文官一武将,裴少淮和燕承诏如同两尊“门神”一般,一边借着檐上灯笼赏夜雪,一边推杯换盏饮热酒,解冬日寒气。 正堂里亮堂堂的,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各种饵料,一张张浑圆轻薄的生面皮擀出来,杨时月和赵县主正带着几个小娃娃包水点心,告诉他们家乡过年的传统。身在异乡,改不了习俗。 三个娃娃踩着椅子上,好不容易才够到圆桌,要把水点心包成圆的、方的,或是包成花儿、叶子,吵着、闹着、比着,玩得很是开心。 小风最是顽皮,沾着面粉的小手抹了一把哥哥的左脸,小南眉梢、鼻尖、脸颊落了不少面粉,小意儿见状,也抹了一把小南哥哥的右脸,这下子总算是对称了。 两个丫头捧腹哈哈大笑,小南也不恼,继续努力包水点心。只是他和他爹一样没有天赋,包出来的水点心形状很是独特。 兴许是因为闻到了生肉味,赵县主胸口一闷,有些发呕,用帕子掩了掩嘴。 这一幕自逃不过杨时月的眼,她靠过去,与赵县主低声闲叙着。 裴少淮在堂外喝酒,本应是注意不到的,奈何燕指挥耳朵太灵、反应又太大,频频回头观望妻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抛下酒盏冲进去,裴少淮想看不出来都难。 “燕指挥厉害。”裴少淮调侃道,“什么事也没耽误着。” 练好了嘉禾卫,打赢了倭寇,如今又喜事临近。 燕承诏看了一眼小南小风,道:“那也不比裴知州。” “哐——”两人相笑碰盏,这盏酒的味道格外醇。 “谢燕指挥愿意长途跋涉,随下官我南下开海。” 燕承诏听了那声“下官”,一口应下:“应该的,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