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言道:“此事由礼部汇今日众人所言,拟定四夷往来新策,重贸易轻进贡,再呈再议。”皇帝取用了裴少淮“重贸易轻进贡”之言,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四夷可自由往来大庆行商,全线开海便不远了。 从御书房出来后,户部尚书一直咬牙强忍着,不敢在乾清宫里晕倒,每走一步都颤颤巍巍,直到出了乾清宫,才扶着宫墙栽倒下去。 最后只能由内官将他抬去了太医院。 裴少淮见到这一幕,并无闲情感慨户部尚书为官不易,他只想到,邹阁老辛辛苦苦立起来的户部,竟被叛徒门生拱手送给了河西派,河西派推了这么一个不知税例、不悉民户的人上位……邹阁老若是知晓了,会是何等伤心生怒。 他还想到,户部关乎百姓民生,却有这样的人居于高位,只懂拉帮结派搞党争、研官道,不懂做实事兴民生。 也不知百姓这几年因为户部尚书的无知无能多受了多少罪。 六部缺了一部,高位有空缺,只怕接下来的廷推又是一番你争我斗。裴少淮身为给事中,手中有廷推权,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他也不会置身事外。 …… 今日御书房一事,耗去了大半日,此时已日头偏西。 裴少淮没回六科,而是先去了一趟礼部。今日之事因他而起,礼部受牵扯颇大,对于徐大人,他总是有些不好意思在的。 他进入礼部衙门,发现礼部官员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鸿胪寺官员协同做事。 “徐尚书。” “裴给事中请坐。” 两人私下以伯侄相称,但在公府,还是以职务相称更合适些。 徐大人猜到了世侄的来意,笑盈盈道:“裴大人不必有虑,都是你我早前就料到的事。” 又轻松道:“你做了我多年未做成的事,若论惭愧,理应是我才对。” “下官受之有愧,后头还需徐尚书替我添补窟窿。” 此非谦言,凡事难得万全,再好的谏言也有遗漏之处,需要及时填补。 譬如说,四夷藩国中,除了海外小国,还有周边陆地接壤的小国,两边互市通婚,很难完全界定疆线,若是不安抚好这些陆上小国,若是动乱则苦了边民。 再譬如说,虽有藩国投机取巧,屡屡以次充好,只为了的朝廷赏赐,但也有不少藩国规规矩矩,带来的货物皆是大庆紧缺的。这两种情况要区分对待才行。 徐尚书正善于此道。 “分内之事而已。”徐尚书应道。 裴少淮再次意识到,良策固然重要,但若无明君相识,无长辈、师者相持,也难有实行之日。看似是裴少淮进谏有功,实则徐大人常年接待使团,考虑更加全面,愿意默默兜底补漏,更是难得。 裴少淮起身,恭敬诚意作揖行礼,言道:“徐尚书高崇,晚辈受教。” 正巧此时,鸿胪寺来人邀徐尚书过去,说是商议如何赏赐贡品,也就是如何把贡品转手送出去。 “裴大人可有兴趣同往?” “荣幸至极。” 在鸿胪寺里,裴少淮看了各藩国的进贡礼单,果然是良莠不齐。 送宝石、玛瑙、珊瑚、乌木的,属于讨好皇室,送香料、药物、皮毛的,数量不少,是为了交易。 进贡离谱的,除了暹罗的碗石、倭国未开刃的腰刀,还有苏禄国的海螺壳,扶南国号称开过光的菩提树叶、佛骨,南安国的竹竿子等等。 数页纸的贡品中,大多数藩国唯有第一页的物件看得过去,后头列举的,多是土布竹绢一类不值钱的。 商议过后,那些大庆确需的物件,价格还算公道,便留下来了。 其余的物件,找个合适的由头,以皇帝之名赏赐给各藩国使臣。 譬如苏禄国距离大庆颇远,海上风浪无常,需要重物压船吃水,才能保证船只平稳航行,那就赐他两船暹罗的碗石,保他航行平安。 又如倭国、暹罗国佛缘颇深,正好把扶南国开过光的菩提树叶赐给他们,还要劝这虔诚的两国千万不要抢,平摊分配。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