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沈姨娘才拿起榻上余留的那件竹青色的斗篷,仔细折叠好,打开一个大木箱子,整整齐齐放了进去。 檀木箱子里头,有帕子、春裙、夏裙、秋裙……一套套都是竹姐儿最喜欢的样式。 沈姨娘没有落泪,只是默默自言道:“大夫人每月能给她递些银钱进去,大件的东西却送不进去,只得先替你阿姐叠放好,等她回来再穿。” 半晌,又道:“也不知道你阿姐现在身段变没变,等她出宫,小娘缝制的这些衣裳她穿着能不能合身……” 不是沈姨娘不想哭,而是哭多了,这样的默默而言更是寻常事。 津哥儿眼眶有些红,走过来安慰娘亲,道:“小娘放心罢,阿姐心思剔透又要强,她会照顾好自己的……上回不是说,她又被皇后娘娘赏赐了吗?” “我就是怕她总受赏赐,遭人妒忌。” “孩儿一定好好念书,考得功名,以后叫小娘和阿姐再不用担惊受怕。” “傻孩子。”沈姨娘轻抚儿子的脸,说道,“你考功名是为了更大的前程,小娘无需你如此,阿姐更是无需你如此,你只需遵照自己的本心就很好了。” …… …… 好几次了,裴少淮发现,只要自己不去徐家上学,闲暇上街一趟,那小殷五爷必定能准时准点地在街上与他相遇。 这不禁让裴少淮心底生寒,他已经知晓了殷五的目的,这点不假……可他的行程是如何透露出去的呢? 总不能是派人在伯爵府大门日日守着罢? 这日,裴少淮特意从后门悄悄出去,在酒肆里,照旧还是遇见了小殷五爷。 “淮小爷今日好雅致,又叫我们遇着了。”殷五嬉皮笑脸凑上前,道,“这家酒肆我熟,要不要小的替淮小爷推荐几道好菜?” 裴少淮招招手,唤来小二,道:“听他报菜。” 这反倒把殷五给整懵了,诧异问道:“淮小爷今日不赶我走?”换做以往,裴少淮啐他一句,他便识相离开了……可还从未见过裴少淮搭理他。 “我纵是次次不搭理你,你不也照旧回回凑上来,顶甚么用。”裴少淮佯装无奈道。 “那是,那是,清的还是清的,浑的还是浑的。”小殷五爷言道,“淮小爷是个清流,小的是个浑透了的,哪里有食就往哪里飞,死不要脸凑上去。” “不过,我是个识趣的,小爷若是不喜,直言便是,小的绝不找麻烦。”又言道,“我这是地地道道的帮闲,懂规矩,和那苍蝇似的远远见着便能听见嗡嗡声,小爷嫌弃,恹恹脸色挥挥手,小的自就飞走了。有那些体面极了的,干得是咱一样的活儿,却叫你看不出来,走到哪都还是个富贵公子哥,淮小爷要防的,是这样的人。” 第39章 听了小殷五爷好一番“表忠心”的话,裴少淮既知一时半会儿撕不下这贴狗皮膏药,干脆佯装颇感兴趣,顺着殷五的话,说道:“干的都是一样的活计,便都是蝇虫,哪还有贵贱之分,难不成他们是度了金的蝇虫?” “裴小爷果真是好学识!这金蝇虫用得真是妙,活灵活现。”殷五挪了挪杌子,很自然地坐了下来,将圆头折扇置于桌上,把身子倚近裴少淮低声道,“金蝇虫专门挑金蛋蛋下手,但凡能有一条缝,牠都能叮出个窝窝来,偏偏脸上写着两个大字,左边是‘风’右边是‘雅’,袖口里却藏着另两个字……” 声音越说越低,显然在卖关子,小眼神儿四处张望,装出一副说甚么了不得秘事的模样。 站在一旁跟随伺候的长舟,已经听得入了迷,眼珠子直跟着殷五在转。 连裴少淮都不得不感叹,这小殷五爷手法炉火纯青,既懂得揣测他人的心理,勾起人的求知兴趣,又懂得适时吊人胃口,循循善诱,步步为营。 雇佣殷五来“勾搭”裴少淮,这幕后之手恐怕也是花了好一番心思。 做戏便要做足了,裴少淮打开自己的折扇,掩掩嘴,好奇问道:“哪两个字?”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