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手臂紧绷。 绪兰紧紧地抓住自己,她已经凑到了最近处,贴着茂密的枝叶,半边身子躲在假山石后。 “谁?” 柳湘盈心头剧震,拉着绪兰迅速往后一躲,惊扰花木,窸窣的动静足以那人找到方位,寻声走来。 软底的鞋子走起来悄然无声,那人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衣料摸索声刮擦过她耳边。 柳湘盈神色紧绷,僵着身子侧头,透过孔洞,月白色的衣袍停在眼前。 那人问:“是谁?” 柳湘盈呼吸一顿,“我是许家远亲,今日刚来,不甚走错了路,还望公子海涵。” 许是听到女子的声音,那人往后几步,“小姐恕罪,是在下冒昧了。” 不远处,高谈阔论之声还在继续,兴致盎然。 月如银盘,那人卷了书放在身后,歉然道:“我同门今日刚到许府,吃醉了酒有些忘形,冲撞了小姐,我让他们来给小姐赔罪。” 柳湘盈急道:“不必了。” “那怎么行。”那人声音淡淡,“几日后宴上,他们若还是如此,诗书不成又放浪形骸,岂不是丢了许家的面子,连累小姐丢脸?” 柳湘盈神思一动,问道:“你们是许表哥的同窗?” “是。” 柳湘盈松了口气,既都是学生,注重前程,必定正直良善,又是许表哥同窗,她心下稍安,也不惧了。 “我听到声音想来看看,一时入了神并不想惊扰公子们,也不想惊扰你读书。”她抿了抿唇,“这位……师兄,今日有缘,既是月下得见,月华日出则隐,今日之事也请师兄包涵。” “自然的,柳娘子。” 绪兰登时瞪大眼,柳湘盈也颇有些不知所措。 许是知道柳湘盈的惊讶,那人解释:“许兄说过他姑姑外嫁,夫家姓柳。” 柳湘盈定了定心神,这话说得倒是有理有据,见她来时方向亦能推测出。 她反问:“师兄怎么称呼?” “我姓谢,家中行叁。” “谢师兄。” 谢远岫淡淡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孔洞,孔洞小,又得花木相护,看不明晰,只能依稀看见女子乌黑的发和莹润的耳廓,鬓间是簪着翠色的钗环。 石洞后,她声音有些闷:“师兄怎么一个人在这?” 谢远岫道:“我不胜酒力,文采平平,来这躲个懒。” 石洞后静了一瞬,谢远岫见那翠色的钗微微闪动,主人不安焦灼,珠钗也不得安生。 过了会,柳娘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师长不便外出,能交付的人定然是既信任且满意的,师兄不必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这四个字倒从没人和他说过。 他早就知道有人在,但懒得戳穿,原以为是哪处躲懒的丫头小厮,胆子这般大,竟直接欣赏起来。 他看书看得眼疼,便想出声打发了,没想到是许家的表妹,被人发现了也不跑,反倒把自己倒得一干二净。 谢远岫施施然坐下,将书放在身侧,“娘子也看了许久,觉得他们文采如何?” “师兄说笑了。” “既是玩笑话就不当真,”谢远岫说,“你直说就好。” 石洞后又是一阵沉默。 对面没有出声催促,似乎不在意她是不是就此离去,绪兰扯了扯她的胳膊,此时离开再好不过。 可柳湘盈却犹豫起来,往石洞外望去,已经没了那片月白的衣衫,外出的光笼进来,又轻又薄,她面向那片轻纱似的光,说:“我的确是听不出来。初时只是因为笑声,想来瞧瞧。家中只请了先生教我读书识字,不曾见过有如此场面,心中稀奇又振奋。” “虽然师兄说自己文采平平,可师兄能进白鹿洞书院,已然胜过了许多人,也胜过了我和我的两位兄长,盈娘觉得,已然是十分的好了。” 柳湘盈口中有些干,停了片刻,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险些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月白色吓到。 原来他根本没走远,就在墙根下坐着,此刻掸了掸衣角,柳湘盈的目光正对着他的胸膛。 “柳娘子。” 眼前的月白渐渐压下,柳湘盈心头一跳,指甲陷进石洞的凹槽中,尖角冰冷粗糙,扎进她指腹。 恐惧后知后觉,一个外男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他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指腹钝痛,她却跟感受不到般,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前方。 “柳娘子,谈话需谨慎,下次若又被发现,直接离开最好,别丢了身份,姓氏,小字。” “盈娘。” 谢远岫一手撑在上方,遮掉了大片月光,不低头看她,目光只落在她手上,指甲被按得发白,无力地陷在暗沉沉的石块。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