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子,除非被人采了,否则只有烂掉的命。是母亲采了她。无言的漆黑的夜里,忽然一双眼眸折射着冷月的光。那是母亲。她的目光将小刀采摘,她在窗内,始终没有出来,但是小刀读出她眼眸的深意。 她叫她快走。 小刀没走。因为她还没有找到刚才那些叫声的答案。是母亲的叫声吗?是吗?小刀若是这样走了,母亲怎么办呢? 门开了,那门厚重极了,洇满了潮气,触手是湿的。母亲缓缓从门后出来,小刀看见她垂下的双手是黑的,随即传来腥味,小刀怕极了,可她还是没有走,她离母亲是那样近,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可月色暗淡,她竟看不清母亲的脸,只有那双眼,坚毅果决。可能是看小刀始终杵着不动,母亲猛地上前来推了小刀一把,那一推之下,小刀硬生生踏入了小巷,母亲的力气很大,比小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的力气都大,门又关上了,一切恢复死寂。母亲像墓中幻影,不忍吞噬小刀的灵魂。小刀穿来的白衣上留下一个血手痕,母亲的掌纹就刻在她身上。同时,她感到下腹酸胀,她的身体中第一次涌出经血。她抬头看见月亮。 一个女儿的命运,就是她的母亲。自那个夜晚,小刀无数次站在母亲的窗外,寻求那一双眼睛的抚慰。那双眼睛也确实无数次望向她,尽管无言,尽管她们没有再靠近过。可小刀感觉到她的命运在发生改变。母亲的双手总是黑的,沾着不知什么血。小刀奇怪起来,母亲每夜每夜,都在干什么? 小刀夜半出逃之事败露,若不是被一个磨牙把自己磨醒的男孩撞见,小刀甚至觉得很快就能和母亲说上话。她被换进了单独的房间,门窗有锁,门口有人。小刀从那带着防盗窗的窗户望出去,被铁栅栏遮住的月亮只露出一层光晕,更多时候看不见。 轮番有人找她谈话,追问她出逃的理由。理由?小刀不能说。那是她的秘密。也是她与某个人的秘密。闭口不言,就像母亲。双目灼灼,也像母亲。 “你不会是找到家人了吧?” 不,不能说。依旧不应不答。铁栅栏后的月亮就连晕影也淡了。 “是妈妈?” 母亲。是母亲。小刀暂且不能喊那个女人“妈妈”,对她来说,妈妈是用日常积累出来的词汇,而母亲则是血骨相连,天生的。她不能想象母亲成为妈妈时,会如何与她相处,她会对她说什么?会带她一起去做什么?会对她笑吗?可如果能想象,她又怎会和她分别。小刀于是摇头。 “不是就好。不要犯傻,人只能被抛弃一次,再有第二次,就是自找的了。爱你的人不舍得扔掉你,她会无论如何都把你带在身边,就算在多困苦的境遇中,她都无法忍受与你分别。不早了,睡吧。” 小刀脸上有湿冷的水渍。 那天夜里,她做梦了,那条暗巷变得光明灿烂,两旁布满绿植鲜花,一派馨香中,母亲仍在尽头,她背对着她,似在准备饭汤,小刀往前走,脚下就泛起涟漪,涟漪一朵一朵,像小小的浪,连接着她和母亲。小刀叫了一声,妈妈。母亲转过身来,她的双眼被一道阳光遮去了,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她要说什么,她会说什么? 下一刻,一片漆黑,小刀惊醒,只有防盗窗外一望无际的黑夜。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