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倒是气定神闲,下头贵妃压不住满脸的烦躁,捶着自己的腰道:“这鞑坦国君姗姗来迟,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主人呢。可见没将咱们大楚放在眼中。” 皇后不动声色地给她递眼神:“妹妹这话此时说说也就罢了,一会可不能提。” “姐姐当我是不知事的人呢!”贵妃掩唇冷笑道,“这样的话臣妾怎会讲给外人听?”顿了顿,又挑起了另一个话题,“说来鞑坦国君是带着独生女儿来的,也不知存的是什么样的心思呢?” 皇后勾勾唇角,拿起盛着合欢花浸酒饮了一口:“陛下的表妹来大楚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何况自鞑坦到大楚路途遥远,又不是今日来明日回的事,鞑坦国君舍不得女儿也是有的。” “为人父母的,自当为子女尽心筹谋算计,一味舍不得可不成。姐姐读的圣贤书中可有写?” “圣贤书可不写这个。不过,本宫大抵猜到妹妹想说的是什么了。” 琅轩殿偏殿算不得大,因而两人虽压低了声音谈话,内容却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寒蓁耳朵,她偏过头去看皇帝的表情。见他似乎并未对这些话产生什么反应,鬼使神差地松了口气。 她昨夜自然也见到坐在鞑坦国君身边的女子了,虽然蒙着面纱,看不见全貌,但单看那一双露出的晨星般璀璨的眼,也知道是个举世难得的美人,难怪贵妃沉不住气了。 只是,寒蓁不放心地看了眼皇后。皇后悠哉悠哉,与一旁的贵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是见过东宫姬妾争风吃醋的,一但自己的丈夫身边要添新人,少有女子会如此淡定。若非城府深沉到半点情绪都不会显露,就是对皇帝毫不上心了。 其实夫妻之间并无感情之事占了大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子或还能说上两句,女子只能听之任之了。何况至亲至疏夫妻,即使当真情谊深厚,掺杂上利益与政治的帝后婚姻,也少有最终不被磨平的。 不耽溺,不放纵,才不至于受伤。就这一点来看,或许不将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才是保护自己的唯一途径。 寒蓁不由自主地往岔路里头想,不妨皇帝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指尖,她垂下眼去看,只见皇帝右手搭在自己的胸口,嘴唇轻颤。 大抵是在问自己心口可还有不适。寒蓁几不可查地摇头,于是皇帝便放下心来,重重捏一捏她的手。 端坐下首的贵妃虽口上同皇后“姐姐长”“妹妹短”地说笑,实则一双凤眸紧盯着上头,见两人这番举动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寒蓁入宫不过半月,名字却已在宫人宦官口耳之间广为流传。众说纷纭着,宫里头恐怕要变天。这样的流言传到辰熙宫,贵妃早已怒不可遏。以往半个月中她总能见到皇帝一次,可是那个女人一进宫,若非这般场合,她几乎看不到皇帝的身影,遣人去正阳宫打探,便说也是如此。 皇帝不爱她,却也不爱皇后,这让贵妃心里平衡了许多。可是打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不知使了什么妖术,竟然就让皇帝对她这般上心。 贵妃又气又急,小腹又是一阵酸疼。她近来身子总是不好,瞅着是好日子,却断断续续的,不过月事不调也是她当姑娘时的老毛病了,也并不多想,径自丢开手去。 几人各自心有盘算时,鞑坦国君便大大咧咧地推门而进,上前同皇帝见了礼,甚是关切地问道:“好外甥,你身体如何了?” 皇帝亦起身相迎,言谈谦虚又不失一国之主的威严:“原不是大病,如今已好多了。” 他一说这话,寒蓁又觉得被他捏过的手指微微发烫。 皇帝不喜宴饮,但这样的场合却少不了歌舞助兴。筵席一开宴,便簇拥上来一堆身穿纱裙的少女,各个身姿窈窕轻盈,仿若壁画中的飞天仙女。 丝竹幽幽,鞑坦国君也跟着摇头晃脑,酒过三巡却突然喟然大叹道:“你们大楚的女子连跳舞都是软绵绵的,就像你们大楚的酒,实在叫人提不起什么兴致啊。” “哦?”太后忽然开口,一双翡翠绿瞳中流光溢彩,“我怎么听说国君昨夜就是被这软绵绵的酒给灌醉的呢。” “苏尔坦你身为鞑坦女子,你也快被这大楚皇宫养得只会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了。” 听他言谈间似有不敬太后之意,皇帝长眉一蹙,眉宇间如凝霜雪:“国君若有什么不那么不咸不淡的话,此刻尽可说个分明。” 鞑坦国君朗声大笑,重重击掌:“还是外甥懂我,这也是我作为舅舅送你迟来的一份登基贺礼。” 随着这几声清越的击掌之声,一阵如兰似麝的香气缥缈而入。一道紫衣倩影伴随着铃铛之声,旋转着旋转着,犹如一朵云彩降落在了殿阁中央。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