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蓁劝不得,只好替她修补,所幸女红技术极佳,补完一瞧,竟也看不大出。 “晓得了,我去见她。”寒蓁搁下衣裳,柔声对安乐道,“奴婢去去就来,公主先同嬷嬷一起玩着,可不要碰针,好吗?” 安乐正趴在榻上翻话本,皇帝不拘她这些,听了这话嚼着糕点含含糊糊地点头,挥挥手叫她“早去早回”。 银笙抱着个食盒站在墙根下等着,她没福,当初宫里头选宫人没看上她,倒是德林先她一步被薛闲看上,做了御前总管的徒弟,谁都乐意卖他个面子,就将银笙的名缀上了名单末尾。 进了宫仍是在最苦最累的尚膳局里待着,她性子直,说话不好听,尚膳不敢叫她往先头来,只怕冲撞贵人。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出六尚局的范围。 “银笙姑娘好,寻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银笙紧一紧抓着食盒柄的手,轻快道:“也没什么,来给姑姑和公主送些吃食。” 寒蓁望着她笑一笑,接在手里,问道:“是谁叫你送来的?尚膳?还是······秦筝?” 银笙乍一听自家干娘的大名从寒蓁口中蹦出,心跳如擂鼓,又想起昨夜干娘揪着她耳朵骂时说的话:“你个傻丫头!怎么蠢到了这份上,被人当枪使了还姑姑长姑姑短的。” 原以为是干娘多想,如今看来倒果真如此了。 “你干娘可有什么话交代没有?”寒蓁又问。 “她请姑姑闲暇时······‘过去一趟’。” 寒蓁听了一笑,心道到底是秦筝,还是一样的心明如镜。便上前携了银笙的手,刻意扬声道:“好妹妹,好容易得了空,我可得往你家去看看。” 德林本在探头探脑,出门的脚伸了又缩回,听到这话愣了愣,果断上前接下寒蓁手中食盒,扭头折回。 “我竟不知宫里头何时来了个这样的角色。” 寒蓁眨眨眼应她:“就前几日。······秦姑姑,您受苦了。” 秦筝阖着眼,唇角挑出一丝平和的笑:“生老病死,我的眼睛与人无尤。” 人上了年纪会变得乐天知命,年轻时觉得天大的事,如今也能心平气和地对待。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懒得去争什么了。 “公主······她可还好?”秦筝一边问着,摸索着去寻茶杯。 寒蓁知她傲骨,只将茶杯向她手边推一推,道:“公主最爱吃糖蒸酥酪,杏仁糕,爱穿红衣,爱戴芍药花的首饰。” 秦筝点一点,紧闭的眼角渗出一点水光:“倒像她祖母。” 银笙立时上来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轻柔劝慰道:“干娘别哭了,眼睛本来就不好,这会哭了,晚上又要疼。” “只是吃穿还不够,秦姑姑。缺衣少食倒是好说,若是在德行上出了岔子,才真令人唏嘘。女子之德,在乎一家,况公主乃为皇室血脉,便更不容轻忽。”寒蓁托起桌上清茶饮了一口,入口并无茶香,只觉酸涩。她喝惯香茶,轻皱了下眉,还是从容咽下。 “你这话,说的是公主,还是她父亲?” “您说呢?”寒蓁话音才落,一只茶盏擦着她的额头径直飞出去,她不闪不避,注视着秦筝浑浊的双眼,瞳光清澈,“在我看来,姑姑心中有丘壑,并非只论亲疏,不论对错之人。废太子兴兵戈,犯天颜。于上对不起天子,于下对不起百姓。姑姑眼盲,莫非连心也盲了吗?” 秦筝沉默一瞬,忽然放声大笑,那笑中尽是苍凉与悲痛:“璜儿固然冲动,固然有错。可若不是有人逼他,有人处处使计诈他,他又何至于此啊!” 寒蓁脸色微变,蜷在膝上的手倏忽收紧。她平静地注视着秦筝笑完,看着她抬手擦了把颊边的泪,冷冷道:“阖宫夜宴的事我会帮着参详,事成之后······” “我会向陛下请命,遣太医为秦姑姑医治眼睛,待姑姑重见光明之日,便是入含章侍奉公主之时。” “我还有一事。” 寒蓁微微皱眉,道:“姑姑请说。” “这孩子,银笙。”秦筝点点在一旁不安地用脚尖磨蹭地面的银笙,“是个好孩子,我不忍见她在尚膳局里虚度光阴,希望她能留在你身边。” “这事我却不能立时应下。”寒蓁犹豫了,银笙是好,可她如何能擅作主张往御前拉人,“须得问过陛下。” “听说皇帝对你的要求无有不应,”这样的流言满宫皆是,秦筝久病在床,也听得分明,“正阳宫传出的消息何时做得了假?” “正阳?并非辰熙?” 秦筝收了笑,淡淡道:“这样的话,我不想说两遍。” 话已至此,她的目的也达成了。寒蓁满意地站起身来,冲想送她的银笙摆摆手,信步踏出门外。 “好好跟着她,将来有你鸡犬升天的日子。”秦筝拍拍银笙的手,语重心长,“干娘只能帮你到这儿了。”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