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正准备进门回屋,听见这话恍然停住了脚步。 那声音大抵是来自于青年男子,沉缓如溪涧松石,兼带半点散漫的意味。 他问:“阮秸先生是否住在这里?” 阮秸是她父亲的名字。 不过在嘉南国境内,阮士这个称谓流传更广些,人们将“士”这个字放在阮姓的后面,以示对阮秸的尊敬之意。 阮悠悠的父亲阮秸原本是军师出身,跟随嘉南国开朝国君四处行军,计谋多端极擅用兵,所著兵法以诡诈多变而闻名。 国君南征北战十几载,安定四方以后创立新朝,阮秸被封为一等公,赐良田万亩美妾数十。 然而阮秸却递交了一封辞呈,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隐退到了无人所知的荒村野林。 阮悠悠乍听见有人询问她父亲,且这个人是个前所未闻的陌生人,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事,于是开口答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她说:“公子恐怕寻错地方了。” 她的背后,那位骑马而来的年轻公子,闻言笑得清闲而促狭。 “这么个美人,竟然也会骗人。”他道。 阮悠悠不知不觉红了脸,她捧着那只方才装稻谷用的瓷碗,背对着他进了屋门。 她踏过门槛时,听到那公子再次开口道:“千里外远道而来,只想见阮先生一面,敝人生性轻慢,唐突姑娘的地方还望海涵。” “我爹不会见你的。”阮悠悠回答:“公子还是离开吧。” 春.光灿然,花香鸟语,所有声音陡然淡了下来,徒留一片沉寂。 嘈杂的回忆散去,眼前的阮悠悠蹲在灶台前,往那炉子里添着干瘪的柴火。 灶炉里星点火花飞溅,燎在她袖口烫出几个黑点。 我看不清她的其余记忆,跟着发起了愁,蹲在她旁边陪着一起添柴火。 阮悠悠的父亲因病去世,在生死簿上的记载不过薄薄一页纸,然而现在的我更关心的是,那个登门拜访的公子后来去了哪里。 倘若他就是薛淮山…… 想到雪令所说的,薛淮山身为嘉南国的国师,将要迎娶国君最宠爱的公主,命中富贵显山露水,我不由心生一阵拎不清的杂绪。 为了引导阮悠悠姑娘的回想,我诚恳地胡说道:“家兄托我来问姑娘一件事。” 阮悠悠用火钳拨弄木柴的手一停,“什么事?” 我眨了眨眼睛,沉静半刻,轻声道:“家兄想请问姑娘……是否有意中人?” 阮姑娘闻言,怔然面对着灶火。 “我哥哥也觉得这样十分莽撞,显得他很不合礼法。”我靠近了阮悠悠,又道:“但是他昨日第一次见到姑娘时……” “我的夫君离世已久。”她忽然道。 熊熊烈火燃烧的干柴噼啪作响,阮悠悠的声音格外平和宁静:“今日吃过早饭,二位便继续赶路吧。” 我凝视她的脸,再次分剥离析她的记忆。 往事如碎片,拼成一副只有声音的画面。 夏末初秋的雨夜,阮悠悠撑着一柄伞,站在院子里有些茫然无措。 “快要做好了。”依旧是那公子的声音,浸染着情到浓时的笑意:“原来的鸡舍漏雨,这个一定不会。” 他的指尖搭上她握着伞柄的手,“我还编了一个鸡笼子,你看做的如何?” 话音才落,他察觉到自己不应该用“看”这个字。 于是立刻改口:“悠悠,你摸一摸。” 竹伞微倾,兴许遮挡了半面涟漪。 她伸手去那个竹篾笼,却只摸到了宽阔的肩膀,那一层锦缎的外衣,沾着凉薄的夏雨。 他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吻了她的面颊。 阮悠悠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崩断了一条弦,那一瞬什么都没有了。 公子低声笑了起来,笑里有柔和的宠溺,他道:“世人皆道你的父亲用兵诡谲,怎么他养出来的女儿却是这样一副单纯的性子。” 悠悠将伞塞进他怀里,冒着雨转身跑回了屋子里。 她的父亲正站在门边。 阮悠悠就像是所有情窦初开被父母抓了现行的姑娘,她又羞又紧张,她与这些姑娘唯一不同的地方只在于…… 她什么也看不见。 阮秸的脚步声融进了雨幕里。 “你走吧。”阮悠悠的父亲对那公子道:“阮家庙小,容不下一尊大佛。犬女目盲,攀不起富贵高枝。” “阮先生。”雨水淅淅沥沥,像是一曲婉转长音,竹篾的鸡笼子落在地上,溅开细碎的水声。 那公子答:“悠悠心地纯善,知书明礼,琴技卓绝精通诗曲,还操持一手好家务。不是悠悠高攀,是我想让她下嫁。” 阮悠悠诧然立在门前,恍惚间乱了心神。 听他道:“我愿以三书六聘,娶您的女儿为妻。”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