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自在蒲团上坐了,又向着两边望过来的比丘沙弥各自一个点头,便从随身的褡裢中取出一本佛经,又拿在手里慢慢翻看。 哪怕身上仍有不少目光投注,净涪也没有分神,依旧将所有的心神沉入他手中的佛经中去,一点一点地体味着佛经中的韵味。 丝丝缕缕的佛意如同水汽般凝聚纠缠,渐渐凝结成水滴,又有水滴汇聚成溪,其后渐成河,到得最后,借势而起,东流入海,成为净涪自身积蓄的一部分。 旁人看着他的眼光如何,净涪没有在意,可是这法堂里的大小僧众却没能如他一般淡定。尤其是当净涪的一身宁静气息因他的心神全数沉入佛意里而挥散得淋漓尽致几乎将整一个法堂划归入他的领域的时候,情况更甚。 静礼寺诸沙弥比丘齐齐安静下来,虽则目光仍旧不离净涪左右,但心上自有一股宁静平和的静谧感觉笼罩,心神安宁清明,须臾间便令他们心清神定,自在安详。 沙弥们也还罢了,他们到底修行不足,虽然觉得净涪确实神异,更可以说名不虚传,却不会知道这到底有多难得。可静礼寺的这些比丘们基本上都是佛门清字辈的僧众,哪儿还能不知道像净涪这般的情况到底有多难得? 坐在蒲团上的比丘们对视一眼,又都各自收回视线,只在自己的蒲团上安坐,等待着早课的真正开始。 可即便他们无声无语,诸比丘们心底却也都清楚,早前这些师侄们拿这位师弟和那位恒真僧人作比,其实真算不得抬举这位师弟。 这位净涪比丘他,是真的有这个资格拿出来与那位恒真僧人相提并论的。 更甚至……不说将来,单就当下,这位净涪比丘可能还要比那一位恒真僧人…… 诸位比丘心底猛地一跳,连忙收拢心思,定下神来忙活他事,再不去深想那些有的没的。 静礼寺中所有见过净涪的人都只论起那一位恒真,再想不起净昂,但净昂此时却极是挂念静礼寺中的众人,尤其是此时在静礼寺中挂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的净涪。可是即便他再是挂念,他此时也不能完全罔顾自家老母亲的眼泪,转身踏上归程。 心底已经生出些许烦躁的他经了一夜的静默,终于也在这一天早课之前找上了自锁屋内的妹妹。 年方十六的小姑娘听得规律节奏的敲门声,在屋中迟疑了半响,到底还是拉开了门扉。 “净昂师傅。” 净昂看了她一眼,迈步跨过门槛。 站在门边的小姑娘被净昂这一眼看得提心吊胆,搭在门扉上的手紧了紧,正要说些什么,抬头却见对面的屋门也被人拉了开来,那还没梳洗的妇人坐在榻上,正侧头往这边望来,那目光令人烦躁至极。 小姑娘眉关重重拧起,手上一个用力,狠狠地将门扉叩在了门框上,发出“乓”的一声闷响。 净昂扭头看了小姑娘一眼。 小姑娘心头一沉,忙忙低了头,袖手走到一旁站定。 净昂自在椅上坐了,抬头望着小姑娘,运了运气,才稳住了气息,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站在边儿上的小姑娘抬头看了看净昂的脸色,咬了唇半响才道:“我不想成为又一个她!” 虽然没有明说,但屋中的两人都知道,这“她”指的是谁。 净昂再一次看向小姑娘,小姑娘迎着他的目光直直地望着他,不闪不避的眼睛里写满了倔强和执拗。 那种倔强和执拗没有倚仗,没有凭依,只有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决绝。 很显然,小姑娘并不觉得她闹过这样一场之后,在这个家庭乃至是家族还会有多少容身之地。 净昂的气势不免为之一缓。 小姑娘此时极其敏感,她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停顿。可即便是如此,她的面上却也不见多少喜色。 她看着他,不退不让,甚至还顿了一顿,让净昂自己稳住了自己的心思,才继续道:“我相信净土有佛陀,我相信佛陀慈悲,普渡众生,我愿意礼敬诸佛,可是……我不愿意再这样继续下去!” “我生在这里,被父母、被族中教导成长,安安稳稳活到今天,这确实是我的福分,我也知道,但是,之后呢?” 她的双眼中,陡然有火花迸射,几乎逼得净昂率先挪开目光。 当然,也就是几乎而已。净昂到底是佛门可堪一看的沙弥,年岁又比她长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