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非晚看人出去,眼珠微微一动。听话倒是听话,可惜太唯唯诺诺。不过,敢在出了水痘的她身边服侍,也能算忠心了。 不多时,水碧取了一顶霜白色的罗纱帷帽回来。这帷帽看着普通,但却是元非晚所有帷帽中最长的,垂坠过腰。她给元非晚戴好了,这才小心扶着自家小姐下楼。 元非晚这闺阁是独家小院,院后有园子,楼下有画堂。这会儿,年近半百的徐大夫正在厅中,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绿茶,眉间皱纹略紧。 谷蓝偷瞄着他的神色,一颗心微微沉下去。难道大娘的病不太好?可她看着,大娘手上的疹子像是要消完了啊? 元非晚从堂后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她脚下轻移,挑了个最近的圆凳坐下。“让徐大夫久等了。” 徐大夫徐寿一折头就看见元非晚坐在他对面,立刻跳了起来。可他嘴里还有一口茶,这一惊上不上下不下,不由连连咳嗽。 谷蓝也被骇了一跳,幸而没砸掉手里的瓷壶。主子的举动她不敢管,一双会说话的杏眼立刻扫向水碧:让你请大娘看诊,可不是让你请大娘下来! 元非晚穿到这身体半个月,早已能读懂谷蓝目光里的意思。此时看到水碧被瞪,她也不以为意,只在心里笑了笑。“我总在屋里呆着,闷也要闷死了。惊扰徐大夫非我本愿,我在这里给徐大夫道歉。” 说着,她站起来,就要给徐寿行礼。 徐寿被唬了一大跳。“徐某无事,大娘多礼了。”他连连道,“大娘这就请坐下来,好让徐某看诊一二。” 元非晚本也没打算真行礼——她做公主做惯了,不说颐指气使,但她上辈子出生以来,就只有别人给她行礼的份儿。这会儿,虽然她给自己做了半个月既来之则安之的心理建设,但对别人弯下膝盖这种事,还是能免则免。 所以,听到徐寿这么说,元非晚微微点头,又坐了下去,没什么表情。她戴着帷帽不说,脸上还有一圈圈布条阻挡,就算笑也没人看得见。“徐大夫请坐。” 徐寿看她根本没挪动的意思,只得依言坐下,打开药箱,将银针药膏等物一字排开。 元家正房这大女儿,身子骨弱,一出长安就开始咳嗽,到了峯州又水土不服。这一年下来,小病不断,缠绵病榻,院子都没出去几次。 她父亲元光耀,年少进士及第,一路平步青云,官至正三品礼部郎中,可谓春风得意。一朝被贬岭南,只领一个峯州司马员外郎置同正员的从六品官职。这是个编制外的散官,别说掌握军粮车马之类的实权,官衙防阁什么的也都没有,还得自己买房居住。 还听闻,虽然她母亲萧夫人是汝南县主,但被其父吴王谋反案牵连,已经变相软禁于长安的吴王府好几年,连元家举家南迁都无法出门相送…… 医者父母心,便是和元家毫无干系的徐寿,也不免对这少女心生怜惜。所以,这会儿看到元非晚竟然有力气下楼来,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不过,这高兴之余,想到刚才在外面无意中听到的一耳朵,他脸上又蒙上了阴云。 “徐大夫,我家大娘情况如何?”一边看着的谷蓝再也忍不住,出声询问。大夫脸上忽晴忽雨的,弄得她心里也忽上忽下的。 别的病还好说,水痘可不是什么可以怠慢的事。万一照料不好,可是要留疤的!她们姑娘还没长开时就能看出将来必定是个美人,怎么能毁容? 再者说,水痘会传染,整个院子都被禁足了。麻烦是小事,但外面的消息,她们也都一概不知。就以二房三房的心眼,指不定又想出什么法子来阴她们大娘呢! 徐寿被这么一问,收回心思,笑着回答:“恭喜大娘。您的情况很稳定,再过七日,约莫就好完全了。这些药膏,还是照前头那样,擦身之后涂上,日日更换。” 一听时间,谷蓝喜上眉梢。“就知道徐大夫是货真价实的岭南名医!” “徐某愧不敢当。”徐大夫连连客气。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