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微笑着,望向她的目光,变得愈发柔和了,忽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闭了闭目,试着捏拳,脸色骤然一变。 再次睁开眼眸之时,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冰冷而阴森,隐着一种深深的,受伤般的痛苦和绝望。 “你在我的杯中,做了什么手脚?” 他一字一字,厉声问道。 方才是今夜二人相处不过短短片刻的时间里,她又一次看到他对自己笑。 难以想象,权倾朝野的大司马李穆,于内闱之中,竟是如此温柔之人。 她被吓住了,更是吃惊,实是不明白,就在方才,他的笑容和望着她的的目光还叫她感到有些耳热,才不过一个眨眼,为何变得如此冰冷,甚至叫她害怕。 她呆呆地望着他布满煞气的一张苍白面容,双唇微张,不知该如何作答。 “郎君……你怎的了……可是哪里不适?” 她犹豫了下,试着朝他伸出了手,却被他一掌挥开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披着敞襟的衣裳,赤脚大步朝着门口的兵器架奔去,脚步却带着虚浮,仿佛醉了酒的人。 才奔出几步,李穆想了起来。 今夜大婚,兵器为凶,那架子被撤了出去。 “来人——” 他朝外厉声唤了一声,身形一个趔趄,肩膀一晃,身躯竟撞压在了近旁的凭几之上。 几上酒壶杯盏纷纷落地,发出碎裂之声。 高洛神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慌忙披衣下床,追了上去,一把扶住了他的臂膀。 “郎君,你怎的了?” 他没有回答,朝外又厉声吼了一句“来人”,随即再次推开她,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而去。 尚未走到门口,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之声。 “大司马,不好了——” 门被人仓促推开,一个先前被派来侍奉高洛神的李府仆妇奔来,满脸的惊恐。 她尚未说完话,一声惨呼,一柄利剑从她后背贯胸而出,人便倒在门槛之上。 从小到大,高洛神何曾见过如此的景象?尖叫一声。 李穆面额触地,紧闭双眸,神色痛苦,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滚滚而下。 一丝殷红的血线,正慢慢自他唇角沁了出来。 高洛神惊呆了。 此刻,一群身穿甲胄的士兵从门外蜂拥而入,个个手持染血刀剑,转眼之间,便将李穆围在了中间。 喜烛跳跃,火光照亮了士兵身上的甲胄和刀剑,闪耀着猩红色的冰冷光芒。 高洛神终于回过了神。 “你们是谁的人?要干什么?” 她惊怒万分,厉声叱道,正要奔向李穆,看到门外又进来了两个男子。 “阿嫂!你莫怕!” 那个面若冠玉,手执长剑的青年男子,飞快奔到高洛神的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强制从地上李穆的身畔拖开。 正是她从前的小郎,陆柬之的阿弟陆焕之。 陆柬之在世之时,陆焕之对这位大兄极为崇拜,爱屋及乌,对高洛神也十分敬重。陆柬之于七年前不幸死于征伐西蜀的战事后,高洛神始终以未亡人自居,陆焕之也一直叫她阿嫂,没有改口。 另个壮年男子,则是宗室新安王萧道承。 太康帝在逃难路上临终之前,他和李穆同被指为辅政。李穆掌握大权后,萧道承被迫迎合。今夜李穆迎娶高洛神,萧道承自然是座上宾。 就在看到陆焕之和萧道承的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高洛神什么都明白了。 这二十多年来,她确实被父兄家人保护得极好。 但这并表示,她什么都不懂。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阿姊、宗室、陆氏的谋划而已。 借着一场示好般的联姻,解除了李穆的防卫。 而她,充当了那个以美色诱人,将酒倒到毒杯里,送到李穆手中,再让他毫无防备喝下去的人。 前堂宾客,此刻还在痛饮欢庆,谁人可以想象,本当万千旖旎的内院洞房,竟上演了如此的阴谋诡计,刀光血影。 她浑身冰冷,双腿发软,人几乎站立不住。 被陆焕之持着,经过他的身边时,她看向俯曲在了地上的那个高大背影。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