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邓安,就不再是以前的邓安了。这是邓跃说的。邓跃说,完全都不一样了,他宁肯他还是原来的他。 所以颜子真厌恶是真厌恶邓安,因为从前的邓安不值得原谅,就算改变了也不能抹去从前一切。可是私底下她也想过,一个事发后夜夜买醉不肯清醒,清醒后又意图自杀的人,心中的悔恨不是一星半点吧?五年来修身养性完全与人疏离,整个人连心隔绝于世人的人,这悔恨总是真心的吧? 颜子真想,邓安并不需要她就已经明白,已经改变。他把自己变成一个旁观的人,不再参与喜怒哀乐。 可是一个人的改变,要用另一个人的生命作为代价,未免太惨烈太不值。 其实她想什么都没有用,因为邓安已经销声匿迹,谁都找不到他。邓跃因此还找过她,问她有没有邓安的消息,因为邓安的电话关机,房子里没人,邓跃焦急万分。 颜子真也着急,可是她倒并不觉得邓安会做蠢事,要做,他早做了,再说,这些议论传言,她想,其实他早已不在乎。他自己对自己的惩罚远比这些议论更有力。 她只是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颜子真打了电话给盖瑞,盖瑞倒是很快就接了手机,只是信号不大好,颜子真只听到他那边风声很大,有人在盖瑞身旁断断续续地大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盖瑞也大声对着手机喊:“颜子真吗?……事吗?我在秘鲁!” 颜子真不得不大声喊着问:“你知道邓安在哪里吗?邓安?” 盖瑞的声音被淹没在风声里,只听到:“不……他……写……”然后就断了。 隔了几个小时,颜子真才收到盖瑞的短信,言简意赅地写了一个地址,但是没有电话。这是邻市一个避暑山庄,此际方才四月,那里应该空寂无人。 颜子真只犹豫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尚早,就叫了车直接过去了。 邻市是个半山区的城市,这个避暑山庄造在乡下的半山腰,并不全是那种宾馆式的,而是错落着盖了几十幢小平屋,造型不一,刚好是一家人居住的规模,吃的用的水全是山上接下来的泉水。山庄里还有接下来几大股泉水汇聚成几个清澈见底的水潭,约有十几平米的小水潭有一人高,水潭底有的铺着纯白石子有的铺着黑色石子,有的则全是五彩石子,一边还有两挂小小瀑布,或高大或矮小的众多树木环绕着小平屋,只略略修整了下,此际春意正浓,水雾轻扬,浓绿逼人。 到了夏天这里十分凉爽舒适,周末不提前预订根本没有房间。 不过现在几乎静无一人,虽然有人打理,落叶和繁花交织,漂亮得来也有点荒寂的感觉。看门的人说大约只有三四个人住在这里, 颜子真记下邓安住的小屋号码,慢慢地往里走去。 此时已有晚霞,云蒸霞蔚,山下又有炊烟升起,青草香和野花香层层叠叠,空气清新如洗。只有鸟叫和清风吹拂的声音,与世隔绝之感油然而起。 走到邓安的小屋前,颜子真犹豫了一下,门却正好打开,邓安正伸着懒腰要走出来,一时间门里门外两人都怔了怔。 颜子真眼尖,看到屋里应该是客厅的位置里摆着一张大餐桌,可是餐桌上摆满的是几十本书、几叠纸、还有各色水笔,一台开着的手提。不禁又怔了一怔。 邓安倒笑了,看着她好奇的神情,干脆侧身让她进去看个仔细。颜子真虽有点讪讪,还是不客气地走到桌子前面翻了一翻,全是大部头的英文,看上去有参考书、资料、译纸,他是在做翻译?她抬起头诧异地问:“你躲在这里是在做这个?” 邓安戏谑地看着她:“对,我躲——在这里就是在干这个。” 颜子真看着邓安的样子,忽然有点后悔,可是想到在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每次都尽力地安慰劝解帮助自己,那么,就算他没事,自己作为朋友,关心也是应有之义。 她就坦坦然地说:“江城医院那边闹得很厉害,江城很多人都在非议你说的不医治伤害同行的病人那句话,还有,议论你从前的事。我想你都知道罢?邓跃说联系不上你。我找了盖瑞,他告诉我你在这里,我想就来看看。” 邓安笑了笑,走到屋前不远的泉水潭边,潭边有几个石头椅,他靠在那里看着颜子真:“谢谢。我没事。” 颜子真脱口而出:“你是真的不在意那些议论吗?” 邓安又笑了笑:“那你会在意吗?” 颜子真说:“我不会在意别人的议论,可是我会在意我的父母亲人因此被人议论。所以,我想,我在乎的是议论的背后真实的自己。” 她明亮的眼睛望着邓安,晚霞灿亮的光闪烁在她的明眸,邓安看了好一会儿,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因为两人距离有点远,颜子真没有听清。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