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气地说小孩子别管闲事。 然后我听到堂哥跟别人讲,她不听话,没有关系,再把她哥哥抓回来呗,听说她还有个弟弟是不是。所以过了一些日子,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开始做家务、洗衣服。但是,她从来不说话。我听说,她刚来那天砸了所有的东西,也一直都没出声。可是大家说,她不是哑巴,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呢。 我是第一个听到她说话的。我常常和奶奶一起到河里洗衣服,一看到她提着大篮衣服出门时,就拉了奶奶一起去。我陪在她身边,每次都陪到她洗完,因为她不让我帮她洗。奶奶一般早就洗完,就让我留着,自己先回去。 有一次我看到河底有一块很好看的石子,就想捞起来给她,那么好看,也许她会喜欢,也许她就会笑了。于是我就下到河里,我不知道她一直看着我,所以我在河里一跤滑倒时,她惊呼了一声:“小心!”然后扑下水,把我拎到河滩上,我手里抓着那块石子递给她,她看着我,接了过去,轻声说:“谢谢你。”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可是我看到她的薄衣服因为水浸湿了贴着身,透出来的全是青青紫紫的伤,有新的,有旧的,很可怕。我知道,是堂哥打的。有一次,堂哥还打了她的头,额头发际里面有一小块整个头发都扯脱了,全是血。 但是她一声都不吭。 她开始和我说话,拉着我的手教我很多校长也不会的东西,有时候,会微微的笑,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颜子真呆呆的,她想到小时候抱着妈妈的头,摸着妈妈的头发,发现有一块小小的地方没长头发,就嘻嘻笑:“妈妈这里也长旋吗?妈妈头上有三个旋吗?颜子真只有两个,爸爸说颜子真是牛所以有两个牛角旋,妈妈你为什么有三个旋,那是什么呢?”一边摸着自己的头,要找到第三个旋。妈妈抱着她,微笑着摇着她:“妈妈是怪物,长三个角的怪物,子真怕不怕?呜……” 颜子真泪如泉涌。 过了两年,她怀孕了。刚知道怀孕的时候,她不再同我玩,一直都是呆呆的,眼睛里又出现了我第一次看到她时的神色,很可怕。那时候我已经十五岁了,我想我也懂事了很多,我有点知道那种东西是什么,所以我一直跟着她。后来有一天,在竹林里,她抱着我,大哭起来。 她来这里,从来没有笑过,从来没有诉过苦,更加从来没有流过眼泪,她一直都是毫无表情的样子,最多只是淡淡的。那天她也没哭多久。 可是堂哥还是一样打她。后来奶奶去同伯伯说,他总算好了点。 到了春天,她生下了一个女儿。 乡里重男轻女,伯伯家尤其厉害,她生下女儿的第二天,就被拉起来干活、洗衣服。那天晚上堂哥喝醉了回来,暴打了她一顿,说她生了个赔钱货,说她整天一张死人脸,打得她浑身都是血。没有人拉他。我在奶奶家听到,拼命跑过去,堂哥已经到另外的房里睡了,她仍然躺在地上,都是血,我和伯娘把她抱上床,她的脸上,却仍然一点表情也没有,好像一点也不痛,看到我,还微微弯了弯嘴角。我看着旁边床上的小婴儿,也已经哭得声嘶力竭。我抱起她,哄着她。 那天,我哭了很久,我哭着问奶奶,为什么她不逃走呢?奶奶说,怎么逃得了,她有家、有母亲、有兄弟姐妹在城里,伯娘的弟弟又是城里当权派的,她能逃到哪里去。我说她哥哥为什么会差点打死堂哥呢?奶奶苦笑了下。 晚上睡觉的时候,奶奶自言自语地说,会有报应啊,会有报应啊。 “后来,过了两个月,我父母来接我,我从此离开了这里。”周玉容抬起头,看着颜子真:“再后来,我听说我走后两个月,她也终于逃走了。那时候文革已经结束两年多,伯伯一家的权势也越来越小。”她温柔地看着颜子真:“我那时候就想,你一定会被她带走的。我那时真的松了口气。” 周玉音皱了皱眉头,看着周玉容,又转头看向颜子真。 颜子真如雷轰顶。 当周玉容说“她怀孕了”,她心里就开始害怕,却不太知道害怕什么,这句话一说,她只觉得一切都变了颜色。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不不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