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胡说八道,那都是隔着辈儿的人了,打什么打?面都见不着。” 陆晋双手抱胸,好整以暇,“那你中意哪一个?看不上文徽明,又瞧不上那什么仇英,你这么个堂堂读书人,总得有个挂着画像磕头上香的对象吧。” “什么磕头敬香,什么读书人?都哪来的混账话。”云意听得头疼,只觉得他与她之间隔着一重高山,请了愚公来,三生三世也未必挪得干净,“我心里从来只佩服我自己,书画双绝,天下第一。” 她信口胡诌,没成想他却当了真,抚掌大笑道:“正巧,爷也觉着自己行军打仗从无敌手。爷与云意果真知己。” 要不是还得顾忌着女儿家的体面,她真想学学萤时,当下就给他个白眼。 男人无耻起来,果然是无边无界的。 她忽然间觉着,陆晋看起来,比原先蠢了不少。 离城门还剩二三里路,陆晋临走压着她乱啃一通,提前下了马车跨上其格其马背,其格其闻到陆晋身上的味道,很是轻蔑地打了个响鼻,哼——那个长辫子女人可越来越不合口味了。 云意也靠着车壁暗自咬牙,迟早要把这匹好吃贪色的蒙古马做成油煎、清炖、红烧三吃。 这一人一马积怨已深难再调和,陆晋是有眼难辨,蒙在鼓里,一夹马腹,利箭一般冲到队首。 而云意这厢留下一小队人,自岔道口与其分开,自小西门摇摇晃晃进入乌兰城。远远似乎还能听见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即便山长水远,也足以想象,将军百战回城,是何等热闹场面。 在人前,他又是高头大马,凛凛威风,仿佛一个眼神已堪破敌军。 她安身立命之术,不在权谋也不在聪颖,在于一双眼看得破世间百态,谁人如何禀性,如何前景,她只需一面就能猜中七八分。对于陆晋,她亦早已经明澈于心,只不过连她自己也入了迷障,玩起了自欺欺人的把戏。 但现实从来不是你遮住眼,就能如你所愿。 天黑时再次回到囚了她多时的宅院,后院秋千下,海棠花已落,风吹月桂像,谁算得准时光飞逝,转眼就是初秋。 不回正房,她仍旧住在那间简单窄小的厢房里。屋内陈设一应不便,唯独多出一个跪地长泣的莺时。云意自坐上往下看,只看得见小半张带着泪珠的脸,泛着微微的红,低低得抽泣。 她有些厌烦了,这一场场无聊又无趣的戏,要做到何时为止? “别哭了——” 这就是让莺时适时收声,通知她,座上的人已新生逆反。 莺时扯着袖子擦脸,哭哭啼啼求饶,“殿下明鉴,奴婢当真是逼不得已,况二爷说过,绝不伤害殿下一分一毫,奴婢这才…………奴婢苦啊…………殿下,奴婢当真没了法子…………” 云意根本懒得听她争辩,径直问:“陆晋许了你什么好处?还是拿住你把柄了?” 莺时呆立,下唇颤抖,挣扎许久才说:“奴婢……奴婢根本就没进忠义王府…………” “什么?” “进城当日二爷就将奴婢留下,说是念在奴婢忠心事主的份儿上,让奴婢自己挑,是捡了二爷麾下百户赵永进嫁了,还是领上四十两银子自寻出路,奴婢……奴婢想着殿下都没了,奴婢孤身一人还能去哪儿?倒不如嫁了男人还有个依靠,谁晓得…………奴婢被曲大人接进来时,已经有了身孕,现下都快四个月了。赵永进虽是个粗人,但对奴婢…………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害了殿下,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不知是委屈自己,还是委屈这世道,眼泪又涌出来,她咚咚咚地磕头,求一个无法自保的人饶她一命,说来亦是讽刺。 “你起来罢,有了孩子,更要仔细身子……”云意叹一声,反思起来,她输给陆晋并非意外,恐怕早在龚州他便已然铺陈后路,当时她在做什么?伤怀国破,感叹身世?难怪要受这一箭。“你既已嫁人,便不必再来伺候,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应当。现如今我落魄至此,身无长物,也只能凭空说一句,愿你与赵永进相携一生,白头到老。” “殿下!” “事已至此,你我主仆缘分已尽,去吧,多说无益。”她神色淡淡,像个没甚感情之人。 莺时虽有万般不愿,却也只能如此,低下头,默默去了。 似乎总算松下一口气,但门边还有个观望多时的,阴着脸不肯迈步又不肯抽身。 是曲鹤鸣,又瘦了,传个石青色道袍,真成了个仙风道骨的方外术士。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