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地跟儿子儿媳妇们说着话,嘱咐他们要低调,好好经营王府。不要把爵位给弄丢了,不要给祖先们丢脸。又一个个地接见他们,说些私密的话。有的人感动,有的人后悔,也有的人不以为然,甚至还有的人眼有喜意。 所有反应,都落在老侯爷的眼中。但不管他们是悲是喜,老侯爷都无能为力了。 他叹口气,“你们……好自为之吧。” 小辈们低着头,喏喏称是。 太医才黄昏时赶来,听说老侯爷病重,陛下把太医院的院首都派了过来。这个讯号也很重要,大臣们得到消息,各有想法: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是想留着侯府呢,还是仅仅是看在老侯爷面子上,才派去院首? 无论如何,众太医想尽办法,也没有让老侯爷的情况好转。 到最后,药已经灌不进去,老侯爷的眼睛浑浊,气息微弱。可他眼睛死死盯着房顶,喘得厉害,但那口气,却是不肯咽下去。 “爹,”侯爷再次进屋跪下,在地上重重磕头,“您安心去吧!” 侯夫人提醒,“爹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跟在她身后抹眼泪的二房夫人一下子想到,“爹平时最疼阿泠……大嫂,咱们该请阿泠过来,见爹最后一面的!” 众人也才惊醒,是啊,老侯爷在后半生中,把重心完全放到了阿泠身上。结果他病逝之际,却见不到最疼爱的小辈。他那口气,可是为阿泠吊着啊。 “回姑娘,”几人说话间,面面相觑之余,听到廊下小厮汇报的声音,“小的去公主府上请公主了。但是守门的说,傍晚时,沈大人和公主一同回沈家用晚膳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年轻姑娘恨道,“那你们不会再去沈家请人啊?!” “谁在回话?”侯夫人出门看。 见廊下站着的,竟是她的小女儿张绣。 张绣转头跟她说,“听说祖父不好了,我就让人去找表姐……可谁知道她不在呢!” “公主和沈大人回沈家去了?”一个妇人皱眉,“沈家离咱们家,有些远啊……” 侯夫人又回屋看了眼不肯闭目的老侯爷,她可不愿自己身上担上不孝的罪名,咬牙下令,“骑最快的马,去沈家!务必把公主请过来!” 胆战心惊,望眼欲穿,侯府一夜长明,太医时不时进去看老侯爷的情况,侯爷和侯夫人也不停去看。都怕到了这一步,仍然等不来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小厮们飞快跑来的脚步声,连声道,“来了!来了!公主来了!” “闭嘴!”侯夫人怒气冲冲地瞪眼过来。这是什么时候,还容人喧哗? 脚步声再来,一众人,果然见到裹着披风而来的姑娘。 不光是刘泠,还有沈宴。 沈宴着常服,也没有负责查侯府的案子。但众人都知道,关乎这一切,绝不可能和沈宴毫无关系。现在见到沈宴,侯爷一阵子气,简直想喊人把他请出去。但他硬着压着火,眼睁睁看沈宴陪妻子一同进屋,去看老侯爷。 “爷爷!”刘泠已经掉了一路的眼泪,进屋到床前,跪下去,眼泪又开始掉。 她颤巍巍地伸手,握住老侯爷枯如柴的手。用力地握住,才让老侯爷转头,浑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刘泠刚从寒夜中来,一身的冷气,脸色也白无血色。她的眼泪挂在腮帮上,面容惨淡憔悴,还有些恍惚。 老侯爷的眼睛盯着她。他张嘴,可经过了这么久,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一对爷孙,便这样相顾无言,双双落泪。 两人面对面落泪,无声地流泪。流泪后面跪着的一屋子人,也凄凄切切地哽咽着,哭了起来。 老侯爷落着泪,想到了许多过往。幼年的阿泠,少年的阿泠,还有嫁人的阿泠……那个倔强的小姑娘,一天天长大,却一样的孤独。 他目光移到扶着妻子的青年身上,才略略有了满意之情。 他想,当年的事,侯府没有为阿泠做主,差点害死这个小姑娘。他对不起阿泠,但他做的最对的事,就是点头同意,让阿泠嫁给了沈宴。他想这世上,有个人如他一样,好好爱阿泠。 那个青年比他做的更好。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