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下过雨的青州尤其冷。本来衣服就是潮的,李谢二人都快冻成冰,颜伯辛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面色沉静简直如死水,直到他听到那越发近的潮湿马蹄声,冰封的脸上才有了一点微不起眼的变化。 来者是益都、临淄二县的县令,来了一看这架势,各自心里顿时咯噔了下。两人不明就里,便只对着绯袍的新刺史行了礼,然颜伯辛却不开口,弄得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杵在那。颜伯辛同样不让他们进州廨,他们便只好一起等那余下的五个县令。 俩县令冻得牙打颤,心中将颜伯辛与那几个迟到县令狠狠骂了一通,余光则不自觉瞥向旁边的李淳一与谢翛。 空气里一点人声也没有,只有呼出来的热气成了团团白雾。等那五位县令陆续到了,颜伯辛看向李淳一,道:“吴王不惧严寒等到现在,可是要一起参会?” 颜伯辛完全把控着局面,这点令谢翛十分不悦。 他一路上见惯了李淳一稳略有主见的模样,这时见她如此被动,实在不舒服。但李淳一似乎另有谋算,她视线逐一扫过那几个县令,开口道:“既然都到了,就不耽误时间,进去详谈吧。” 她没有太女咄咄又张狂的架势,反而有几分礼贤下士的谦谨与稳重,且似乎格外沉得住气,多少令颜伯辛心中树立起来的偏见有一点动摇。一众县令也是吃惊,根本没想到这一身布衣的竟是女皇遣派至此地的巡抚赈给使。 一众人各怀心思进得议事公房,颜伯辛空出主位不坐,但也不请李淳一坐。李淳一果然也不鸠占鹊巢,只兀自坐在了他对面。谢翛与颜伯辛同阶,却在他下首坐了。各县令再依次往下坐,最末坐了个秉笔书吏。 一巡热茶送上,连晚饭也不给,这会就开了起来。 颜伯辛之所以将底下七个县的县令喊来,主要还是因为赈灾不顺利。前一任留下的烂摊子还没解决,转眼又碰上大地震,这个官换谁做都难。 一书吏捧着簿子过来放下,颜伯辛压着不动,只说:“难处我都了解,重复的话不必说,拣要紧的情况报。” 三五个县令面面相觑,也有兀自低着头的不吭声的,个个心中都掂着一杆秤,一头垂着考课与利益,另一头挂着百姓生计。 “一件要紧的事也没有?那我来说。”颜伯辛翻开簿子道:“博昌、寿光两个县,赈济粮一粒也拨不出,连粥棚都只是摆摆样子,是打算只指望朝廷的粮食来赈灾吗?义仓为什么不开?” 被点到的两县令含糊其辞道:“义仓也开过一阵,但刁民实在过分,如今已是空了。” “根本是从来都空无一粟吧?!”颜伯辛语气骤抬,“前年去年留县的税收,没有按规矩充义仓,被拿去做什么用了?” 两县令年纪也都不小,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刺史这般咄咄训着,心里十分不快,却一点办法也没有。颜伯辛不好糊弄,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将各县情况摸了个透,今天这议事会,便是要找他们算账呢! 这事一搬上台面,在座几个心里顿时没了底,余光都默默瞟着颜伯辛手里的簿子,不知他对底下县乡的情况到底清楚到了什么程度。 而谢翛这时也回过味来了,颜伯辛所做的事,本质上与李淳一在做的并无两异,说到底就是初来乍到信不过,因此亲自核验清楚,待心中有一本明账后,坐下来才有可能占据主动地位。 颜伯辛续道:“义仓空着,连常平仓的粮都被炒了高价,逼着百姓卖永业田求一口粮吗?青州百姓以农为生,田卖给大户明年吃什么,请问两位明府,你们这是要逼着百姓反还是逼着百姓去死?” 其中一人仍辩驳道:“常平仓的粮价并不是官府炒上去的,是那些大户贪得无厌且狡猾,这才——” “大户?两位明府与县中大户毫无瓜葛来往吗?!”他说话直截了当,直踩痛脚,骂这两位县令与大户之间牵扯不清,纵容土地兼并,才致贫户无立锥之地。 那人顿时歇了声。 “今年的考课已经结了,至于明年诸位的考课会是如何,得看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