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去拿了那封信。 信纸已有些磨损,但还看得清上面他略显稚嫩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着,似乎还能看见他的委屈与坚定,是他曾以为自己迈不过去,也背负不动的家仇。 然而事到如今,那些逼死他阿娘的人都已付出了代价,他也过得不错。 腿有些酸麻,地上并不湿,严枕云干脆就席地而坐,去掏了另一封信。 比起他絮叨的家仇与恩情,这封信实是简单得很,只一句话。 ——云哥儿,你报了仇,当了大侠,也要记得开心啊。 信上的字迹忽然被眼泪糊了下。 严枕云赶紧将那迅速晕染开的纸举高,对着日光轻轻地吹,然后细细收好,想着带回去定要先好好修补。 他努力岔开了心神,去摸那坛梅花酒,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拿掉了封泥,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又酸又涩又苦,还有股难言的滋味。 严枕云皱了脸,被这味道恶心得够呛,忍不住就抱怨,“阿姐,你这酿酒的手艺可真是糟糕啊!” 然而风静树也静,并没有人回答他。 严枕云慢悠悠地,将那坛酒都喝完了。 他觉得自己大抵会中毒而死。 可他还是抬起那酒坛,往嘴里倒。 这次倒出来的,却是个很小很小的纸包。 那纸包外不知裹了层什么,滑溜溜的,里面却是半点不进水,严枕云拆开了,倒出来两颗糖,还有一块小石头,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字。 ——云哥儿,酒不好喝,给你块桂花糖甜甜嘴。 这真的是…… 严枕云握着那两块桂花糖,坐在梅花树下,坐在泥地上,抬头望天,忽而说了一句,“下场雨吧,下场雨好不好?” 天边轰隆一声,竟真的有个闷雷,继而春雨便淅淅沥沥地飘了下来。 他在雨里坐着,那些瓦罐酒坛什么的,都被他放到了屋檐下,他就坐在雨里,浑身湿透,手里捏着那两块糖,看着它们慢慢在手心融化,问了句。 “阿姐,你觉得这糖甜不甜?” 又自问自答,“你的酒这般难喝,这糖肯定也不甜。” 他只在潜林带了两天,然后就去了东极,去了极东镇,去了岭北赵家,又去了西陵山,过了梅阵,站在已然废弃的大殿上。 身后有人靠近。 严枕云转回头去,看见来人,点头算是与他打了招呼。 滕星野看他那神情,皱了眉头,“你知道她已经死了,什么时候?” 前半句肯定,后半句才是疑问。 “你在破庙里给我画那条鱼的时候。”严枕云的声音很淡,“你学得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的鱼在笑。” “鱼怎么可能会笑?” 滕星野这话问出口,看见严枕云的神色,恍然间回过神来,气极怒吼,“你方才实在诈我?” “只是在确认那条鱼是你画的罢了。” 严枕云张开手,迎接呼啸而过的风声,神情看着很是安然闲适。 他这模样,莫名就与珈以往日坐在树上闭目养神的神情很是相似,滕星野心下莫名嫉妒,张嘴便戳他,“那你就不想知道她葬在哪里?” “葬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左右你不会让我知晓,也不想让我去祭拜她。”严枕云睁了眼,看向他,眉眼温和,疏朗大气,确是无甚芥蒂的模样。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