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很着急, 林羡清一边喊着就掀开被子要下床,林老爷扯住她:“你怎么回事?” 温郁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眼睑垂着, 唇角绷得平直, 半边脸被黑暗吞噬。 客厅的灯太暗了,林羡清无法看清他。 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书桌, 就这么一点距离,林羡清却靠不近。 明明上一秒还在荒野里接过吻,下一秒却就要说道别。 人事哪有这样无常。 他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 走得也缄默无声, 只是在拐角的地方, 两道视线快要断触的时候, 林羡清看见他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一双笑眼弯着, 在昏暗的灯光下对她做了口型。 他说, ——“下次见。” 可是,哪有下次啊。 这明明就该是最后一次见面。 老屋里再也没有一点声音,林老爷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就没着急逼问她,只是催她快睡觉。 书桌上搁了本书,屋外风很大,吹动了薄皮的书,书页哗哗翻过一张又一张,最后停在夹着干石榴花的那页。 林羡清正侧躺在床上,视线触及到书缝里夹着的石榴花,花瓣红得发黑,安静地矗立在月光下。 她记得,记得温郁拔光了院子里的石榴花送给她,记得旷野里排排坐的生日花灯,记得他无眠了十多个日夜才换到的手办,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嗯”里不同的情绪。 他明明喜欢她。林羡清想。 她在浓郁的黑暗里阖上双眼,心里默默骂他: 骗子。 撒谎精。 她再也不要喜欢温郁了。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机会让她知道“为什么”。 第二天清早,林羡清收拾东西准备赶车了,她的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身体却是空的。 林老爷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沓用花布包得整整齐齐的钱,老人翻来覆去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塞在她手里:“我身上就这三千多块钱了,你都捎上,林志斌要是对你不好你就给我打电话,缺钱了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转到你银行卡上。” 林羡清觉得这三千块钱分外沉重,她鼻腔骤然发酸,“我不要钱,你留着用,我不缺钱的。” 老人的手上因为经常干活做工而爬了茧,皮肤因为时间的侵蚀而变得松垮,林羡清把钱塞了回去,抽了抽鼻子:“我每年都会回来的,你好好在家等我来陪你。” 林老爷叹着气,念了几声“好”,最后又问她:“......昨天那个男生,你喜欢他?” 林羡清的身体僵住,她眼睫颤动几下,轻声答:“不,不喜欢,他欠我东西没还而已。” 林老爷若有所思地点了几下头,“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算了吧。”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温郁欠下的那十几天的恋爱算不算重要。 她只知道这辈子都很难忘掉。 到火车站的时候,人潮熙熙攘攘的,林羡清跟林老爷两个人很费劲地才找到车厢,最后进站的时候,她还是不死心地往后看了一眼——温郁没来。 她根本不该有这样的幻想,因为她根本连车次跟出发的时间都没告诉过温郁,他又怎么可能会来。 从车厢口进站的时候,因为人太多,林羡清被挤得差点摔倒,被人扶了一下,她感激地抬眼看了下对方,戴着帽子口罩,个子很高。 林羡清礼貌地跟他说了谢谢,对方却沉默着不说话。 那人很奇怪,他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又下去,只是在车前站着,工作人员提醒他站到黄线以外,他就乖乖地退开。 火车发动时声响很大,又猝不及防地刮起了大风,两人之间,隔着远远的站台,隔着人潮拥挤,隔着陌生与熟悉。 她在车里,他在车外,好像就隔了不会再见的一辈子。 人终其一生,好像都在道别,有时是跟不同的人,有时是跟同一个人,要说无数次的“再见。” 火车驶离这方土地,在路过那片河岸时,林羡清盯着看了好久,每一帧回忆都在脑海中放着慢速电影,车厢里不知道谁正在看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