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景和如何敢接。乾元帝起先将景宁从广明殿挪出来,是为着景宁伤了腿粘着昭贤妃不肯放,后头便是叫昭贤妃养熟了,“母子”两个离不开,乾元帝也就顺势将景宁留在了合欢殿,又有意无意地在外朝格外夸赞了昭贤妃的慈母风范,将丧母的皇五子视如己出。这会他若是敢说出昭贤妃不该教养景宁这话,只消把这话往乾元帝跟前一递,多半立时招来乾元帝厌恶。 景和那等机变,自然不能接这个话,反笑道:“昭母妃这是说哪里话来。儿臣虽愚钝,却也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以昭母妃的性情,五弟的心性自然是无疑问的。”这便是说,景宁年纪极小,心性还未长成,如白纸一般,养在哪个的身边自然随着哪个的性子多些,以昭贤妃是心计手腕,景宁耳濡目染,哪能有纯良性情。 玉娘听着这话,不独不怒,反抚掌而笑,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说得极好,二皇子果然深有感悟。”她身上的宫装是新制的,袖阔数尺,这一抬手袖子顺着手臂就滑了下去,露出一截玉臂来,腕上悬着一只白玉镯。以乾元帝对玉娘的宠爱,能到玉娘面前的都是极品,这只玉镯有如凝脂一般,正是最上品的羊脂玉,可叫她肌肤一称,竟显着玉色微微泛黄起来。她笑罢便站起了身,她这一起身,景宁自然不能再坐,一样起身。玉娘素指虚虚撑在桌面上,流眄双眸在景和脸上一扫:“承二皇子吉言。”景和叫玉娘一看,脚下不由自主地退了步。 玉娘看着景和退开,转身就往蓬莱阁外走,景和便道:“儿臣恭送昭母妃。儿臣祝昭母妃日后事事顺遂。”这话儿是指着玉娘从前计算周全,凡事能抢在他的前头,日后未必了,是以玉娘便站住脚回首看了景和眼,微微颌首,只道个好字便回身去了。一旁服侍的宫娥太监们捧着拂尘、香炉、漱盂、罗帕、茶具等急忙跟上,不过片刻,蓬莱阁中只余景和与他的随身内侍两个。 景和扶窗看下去,却见昭贤妃一行人逶迤下得渐台,才一到地面,景宁便跑了过来双手一张将昭贤妃的腿抱着,扬起了脸说了几句,昭贤妃脸上隐约可见笑容,轻轻在景宁头上抚了抚,这才携了景宁上得软舆,摇摇晃晃地去远了。景和叹息了声:“昭贤妃如今将五弟视如己出,若是五弟有个万一,可不要伤心坏了。”他身后的内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低声道:“殿下说得是。” 是么?未必。这女子,貌若梨花,心如蛇蝎,又肯临机应变,再是猝不及防的事,也能叫她顺势而为谋些好处去,这份聪明可是难得的很了。只不知她养了这些日子的景宁忽然没了,她是不是也能得些好处去,还是会为着这个讨人厌的孩子伤心流泪?景和微微地叹了口气,他不是个蠢人,她又这样聪明,若是联手而为,什么后位,什么太子,探囊取物尔,到时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又说玉娘携景宁回在合欢殿,软舆还未停稳,就看珊瑚急匆匆迎出来,看着玉娘就道:“阿弥陀佛,娘娘,您可回来了,公主看着您不在,哭了好一会子呢,保姆们都哄不住。” 原是玉娘要带景宁出去时,景琰正睡,自然不好带出去。他们去了不久,景琰醒了,遍寻玉娘不见,她是叫乾元帝纵出来的性子,哪里肯答应,也是她还不足一岁,说不来自家意思,却会把小手指着殿外,意思是要出去。保姆与宫人们都知乾元帝爱重这个女儿,连着皇子们都要靠后,略有个差池,一家子都活不成,昭贤妃不在,哪个敢出头带她出去。是以只肯围着哄,只景琰到底极小,虽已能开口喊爹娘,正是不懂事的时候,又是叫乾元帝捧在手心的,性子上来哪里肯答应,正闹得服侍的人头痛,昭贤妃恰回来了。 景宁在玉娘身边住了这些日子,因玉娘容貌即美,行止又温柔,景宁早将玉娘看得仿佛亲生母亲一般,只喊“母妃”,连着景琰也视做亲妹,这会子听着景琰哭,忙拉了玉娘道:“母妃,快点儿,妹妹哭呢。” 到底景和才说过那话,玉娘垂目看了景宁眼,蹲下身道:“妹妹哭了,你要怎么样呢?”景宁想了想,道是:“儿臣把这个给妹妹,花好看,妹妹也好看。”玉娘垂眼看着景宁手上从未央宫中摘得的那朵白玉珠帘,脸上便现出了一丝笑容来,道:“那阿宁亲手给妹妹好不好?”景宁握着花枝点了点头,玉娘这才起身,携了景宁款步回殿。 景琰正叫保姆们围着哄,看着自家母亲从殿外进来,眼中还含着泪就就笑了开,叫着娘,张了手朝着玉娘扑。这也是玉娘与景琰母女得乾元帝偏爱,只叫景琰如民间一般,管玉娘叫娘,管他叫爹,仿佛民间夫妻父女一般。 又说景琰出生时就看得出容貌极似乾元帝,唯有双眼似玉娘,可养了这些日子,连着眼睛也渐渐地似了乾元帝去。乾元帝的样貌生得颇俊雅,年轻时更好赞一句丰姿秀逸,生在女孩子身上,更是柔和,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