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做的豆腐脑?” 唐宝如有些纳罕,许宁从前对自己那刻薄的娘是怀恨在心,不是不得已绝不肯叫一声“娘”的,以致于适才她还以为要来的是许宁的生母罗氏。 当年许宁才八岁,被他父亲许林连同一纸入赘文书送了过来,唐家付了五十两的礼钱,中人拿了入赘文书一行行念:“……一入永入,一赘永赘,永为唐门刘氏之子,生不归宗,死不归祖,入籍担差,听伊教育,孝养父母,合好妻子……如若不遵,东逃西走,饮酒滋事,赌赙嫖遥,延时误工……罚银贰拾两……”(注:入赘文书有参考借鉴历代入赘文书),银钱人交割清楚,许林头也不回的回去了,留下许宁穿着身补丁打补丁的衣裤,站在门槛那儿一直看着父亲走远。 宝如那会儿半懂半不懂,只看着那小哥哥嘴唇越咬越紧,一张脸青白得像豆腐一样,刘氏看了道:“既然入了唐家门,以后便和我们家宝如一样,叫我们爹娘罢!” 许宁盯着自己的草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整个人显得十分瘦小,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薄唇紧紧抿着,并不叫人,唐谦见状有些心软道:“小孩家家的还不惯,来日方长……”刘氏捅了下唐谦,道:“五十两礼钱你当是大风刮来的咧,将来吃唐家饭,穿唐家衣,就当自己是唐家的人。” 许宁小小脸上漠然,一声不出,刘氏见状便一手抱了好奇看着许宁的唐宝如,一边拉了唐谦直入屋内,将小许宁撂在了院子里,唐谦道:“孩子还小,慢慢教罢……”刘氏冷笑一声:“你道我爱做这恶人?只是初来之人,切莫惯了脾气,树苗子要从头扶,规矩要从小立,你要是真心为囡囡将来好,那就要好好磨磨他性子!不然将来受苦吃亏的还不是咱们囡囡!你道我们能陪着囡囡一辈子么?”唐谦是个惧内的,况且到底也是自己亲女儿的前途更重要一些,踌躇一番,到底是被刘氏拉入内去了。 唐宝如一直记得小许宁站在院子里许久,那会儿正是初冬天气,许家也是被人追债过年,因儿子多,听说唐家坐产招婿,便生了将儿子给人入赘的法子来,长子要顶门立户,幼子许母又舍不得,于是上下不靠的次子许宁便被送了来。 唐宝如穿着簇新的大红棉袄大红鞋子,透过窗棂看他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站着,眼看快到了晚饭时间,父母也自忙去了,看着乳母拿了点心给她吃便也到厨房去帮忙去了,唐宝如便悄悄拿了块白糖糕过去给许宁,许宁抬眼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小孩子,大概也是饿得狠了,听说许家住的村子离县里还是挺远的,一大早赶过来,又是家贫,想必什么都没吃,许宁接了过去那块糕。 刚刚出笼的白糖糕,松软清甜,中间有许多蜂窝一样的孔洞,是宝如最爱吃的点心,因怕她不吃正餐,每天刘氏只许她吃三块。她只是看到别人家都有哥哥弟弟,自己却没有,如今来了个哥哥,她才忍痛割爱,她看着那个小哥哥低着头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似乎有水落下,地上的青石板上,小小洇了几点水滴印子,她差点以为天上下了雨。 后来最后如何她已不记得了,只记得晚餐的时候许宁上了桌,刘氏让她叫他宁宁哥,按刘氏的脾气,想必最后许宁还是低了头。 只是从那以后,许宁在她面前私下从来没有称呼刘氏为娘,在刘氏面前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和恭顺,许久以后位列宰辅,身穿罗绮,食用膏梁,呼奴使婢,这一段曾为了一口糕而低头的赘婿岁月,想必令他深恶痛绝,成为他讳莫如深的往事,有政敌拿出此事攻击他,被他施予惨烈报复。 而她也成为了他人生里,最大的一个污点,以致于他终于下了狠手,拔去这肉中刺眼中沙。 宝如走上了高楼,往事让她眼角微微泛了红,她一生的孽缘,从那一日地向许宁递出了那块白糖糕开始,而她竟是在许久以后,才恍然大悟她之一生,早就已注定了是一场一厢情愿的悲剧。 小楼阶梯楼板洁无纤尘,朝阳初起,虽是冬日,却也颇为明亮,倚栏远望,远山近水俱在眼前,江烟沙岛,一望无际,正西一座高山,巍巍山上可见盘山小道,山顶一座宝塔,往下金碧辉煌宏伟巍峨的山门后是重楼复殿,人烟凑集,香气霾霭,恍然是一座凌虚高殿,福地真堂。她暗自点头,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