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未了,小红在门外高声道:“奶奶,姑娘,二爷回来了。”一面说,一面从屋檐下杌子上站起身,走过来打起门帘,请贾琏进去。 太上皇驾崩,贾母等皆按品级大妆,每日入朝随祭,今已一个月,皆是贾琏护送入朝。 凤姐和惜春相继起身,见贾琏走进屋,跺了跺脚,又呵了呵手,迅速拿起凤姐的手炉抱在怀里,嘴唇冻得乌紫,凤姐见状道:“二爷回来了?怎么就冷成这样了。” 屋里没有丫鬟在跟前,她忙亲自提起火炉上的茶壶沏茶,递给贾琏。 贾琏坐在炕上,道:“怎么能不冷?风雪连天的,骑着马,喝了一肚子的风雪,偏又不能抱怨,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坐在轿子里倒好,我和宝玉可是受了大罪。老太太舍不得宝玉辛苦,叫他装病,宝玉没答应,每日和我一样早出晚归的。” 凤姐听了,忙命小红吩咐厨房熬驱寒的汤,往宝玉和贾母等人各处送去,回头对贾琏笑道:“听了我竟十分欣慰,宝玉越来越有男儿气概了,脂粉气息减了好些了。” 贾琏也是一笑,问道:“你们姑嫂两个在说什么?小红在外面看门,满院无人。” 凤姐一叹,将方才和惜春的言语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而惜春则坐在下面,双足踩着黄铜脚踏,双手搓弄衣角,低头不语。 贾琏道:“正好,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们,四妹妹不必担忧不知几时抄家不得不先避祸出家。太上皇驾崩,咱们随祭九九八十一天,如今虽只一个月,但是陛下乃是天子,须理国事,所以三日前就可上朝理事了,今儿一早,下了一道旨意,催缴京城各家和外面各地所欠的钱粮,以三年为限,三年后未缴清者按律治罪。” 凤姐大喜过望,脱口问道:“这是说,咱们三年内无忧矣?若是在这三年里还清了亏空和借银,许能避过抄家之祸?” 惜春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抹喜色。 贾琏喝了一口热茶,笑道:“所以说圣人隆恩,比之甄家,咱们竟是得了大恩典,不做谋反等十恶不赦之罪,三年内无忧,甄家抄家可是没有丝毫征兆的。不对,也不是没有,过去一二十年弹劾甄家的人多得很,都被在位时的太上皇压下来了,另派织造盐政等肥缺给他们好填补亏空,是他们自己辜负了隆恩,有钱奢靡浪费,不肯归还亏空和借银。而且,甄家又做了许多恶事,我看了都觉得容不得,何况圣人。” 凤姐连声念佛,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真是圣主隆恩,有这三年,咱们不知道能做多少事,或者将下场说得厉害些,府里上下凑一凑再还些银子给朝廷,又能减轻些罪过。”她这几个月尽看律例了,有抄家之罪,但应该不像甄家那样祸及年幼儿女。 甄家那些罪名她都逐字逐句地看,一条一条地再和自己家做的那些事比对,除了亏空和欠银两项是府里的大罪名,余者都和他们一房无关。 说毕,她瞅着惜春笑道:“趁早收了你那出家的心思,我有三年工夫和你磨呢。” 惜春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却拿定了主意,只想出家,不想出阁,除了黛玉和卫若兰夫妻情深,别的有谁过得好?就是才生了儿子的迎春也要面对姬妾丫头。 贾琏点头赞同道:“四妹妹,你嫂子说得没错,咱们家不想什么出家不出家的事儿,你又不是三妹妹那样的,三年够咱们家给你挑个好人家嫁过去了。你是咱们这一伙的人,人又聪明,事关你的终身索性就不瞒着你,不然,早越过你径自做主了。” 惜春眼圈儿一红,道:“我心里知道哥哥嫂子对我的好,我也不曾想到伶仃地长了这么大,有了好哥哥好嫂子好姐姐体贴。” 凤姐忙道:“早着呢,还有一年的光阴,够妹妹好好想一想了。” 贾琏深以为然,此时便不再多劝惜春,这些事总得她自己想通了,心甘情愿地出阁,不然对谁家都不好,他们家女孩子虽好,但也不能这样欺负人。何况惜春出家的本意是为了避祸,如今不必急着避祸了,她自然就不会想着出家了。 这时贾赦打发人来叫贾琏,贾琏料想是和此次旨意有关,忙披上才脱了搭在熏笼上的大氅,急急忙忙地出门坐车,径进黑油大门,直入贾赦书房,果然听他道:“今儿那道旨意想来你已经知道了,有什么想法?” 贾琏心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道:“能有什么想法?想到甄家的下场,儿子觉得,只有还上所欠的钱粮,咱们一房才能无罪。” 贾赦恨得将茶碗摔到地上,骂道:“这用你说?府里若能还得上,我找你作甚?” 贾琏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漠然,低声道:“儿子鲁钝,除了这个法子万无一失,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才能解决此事。” 贾赦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半日后回到原位坐下,道:“那年抄了赖家得的银子还了国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