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保暖,这些阀阅世家是不必考虑的,隔壁的小屋里装满了炭火,烧得极旺,热气透过壁衣穿透进这间屋子,真是春一般温暖舒适。 他们就这样一边打着拍子鉴赏音乐,一边闲聊起来。 先是聊一聊这音乐,聊一聊不同的乐人吹奏弹唱的不同风格,然后聊一聊那几个城中有名的乐人,接着因为有人开始埋怨,说那些乐人都被拉走了。 “拉走了?他们可是郭公则极喜爱的人,谁将他们掠了去?” “掠了去?是被审正南拉去服徭役了!” “李佳人新制的《陌上桑》我还未听过!”有人惊呼起来,“审公如何这般鲁莽!” “他岂是鲁莽,分明是跋扈!比之许攸有过之无不及!” 这样愤怒的声音起得很高,于是立刻有了三三两两的附和。 “论理我与他家也是有姻亲在的,实不该如此说,只是他手段也太不客气了些。” “审配之于明公,似程昱之于曹孟德哪!你们看看,曹孟德现下又是什么下场。” “唉,唉,谁让三公子与他亲厚,沮公气势也比不过他……” 他们一心一意地抱怨,不在乎外面的雪景,不在乎藏在雪景后用冻僵的手指演奏的乐人,连肥美的猪肉渐渐冷掉,鲜嫩的羔羊渐渐烤干水分也不在意。 有婢女欲言又止,最后在郎中的眼色下悄悄将烤得快焦的羊羔抬了下去。 不值什么,再烤一只新的便是。 他们只在乎审配无休无止的备战,备战,无休无止的压榨士族的钱粮和人丁,可是明公已经有几十万大军了!打个刘备有什么难的! 他们的心仍然是向着明公的,毕竟谁也不想新任冀州刺史上任。 可就审配这个刮地皮的劲儿,大家多少还是冒出了各种各样的抱怨。 抱怨不重要。 这是他们的私宅,往来伺候的都是忠心的奴婢,他们可以嘟嘟囔囔地抱怨,直到吃醉了酒,径直躺在毛毯上小憩也可,将自己得宠的妻妾唤来去内室休息也可。 这是个下雪天,平日里他们都懒得处理事务,今日不是正该这样逍遥一下吗? 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处灯火一盏盏点亮,衬着擦得明镜似的黄铜连枝灯,闪烁着连成一片灯火通明的富丽景象。 有情趣高雅的名士就这么躺在主室里,将头枕在枕上,一双眼睛透过暖融融的火气,望向屋檐下的那片夜空。 婢女悄悄走过来,为他拿起被子,正准备盖在主君身上时,忽然被她一把捉住了手腕。 那个俏丽的少女脸色忽然红了,“主君?” 士人的眼睛直了,但不是看她直了眼,而是看外面直了眼。 “你看,”他指了指东面的天空,“是不是起火了?” “或许是哪一户用柴不甚,也未可知……” 主君一骨碌爬起来,脸上的醉意全消失了。 “什么声音?”他颤抖着问,“什么声音?!” 有乱军进城了! 有乱军进城了! 有乱军进城了! 邺城东城门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到处都有人在跑来跑去,到处都有人在哭喊!在逃命! 在那座高逾三丈,厚逾两丈,甚至可以在上面跑马的城墙上方,夜空正在熊熊燃烧! 那是哪里来的敌军? 是刘备吗? 是陆廉吗? 还是作乱的山贼、乌桓、亦或者为公孙瓒复仇的鲜卑贼还不肯消停? 街上的男人在拼命奔跑,妇人抱着孩子在房屋的阴影里瑟瑟发抖,忽而有人用凄厉的惨叫撕破了混乱,而后立刻融入进去,再不留一丝痕迹。 那些门前立了阀阅的人家都将大门关得严严的,令郎中打开武库,健仆们取了刀兵,郎君们穿上铠甲,谨慎地守在门后,再派一个胆子大的搬来梯子,搭在院墙上,悄悄爬上去,探出头,小心往外看。 ——可看到什么了? ——只见得东面起火,有兵卒向那边跑去! ——见了贼人不曾? ——不曾见! ——蠢货!蠢货!换一个眼神好些的上去! ——郎君!见了!见了!那不是山贼啊! ——那是谁?! 房顶的仆役刚要答话时,又有跑步声向着门前而来! “曹贼逆乱!审治中有令!各户郎君速领部曲援护东门!慢军者罚!悖军者斩!”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