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些兖州人在这片空地上奔跑与杀戮得极其熟练了,断然不会出这样的意外啊! 他们的眼睛看错了吗? 天色这么暗,是那些农夫颤颤巍巍地将钉耙架在了身前吗? 当第一个士兵终于决定收住脚步,却被后面的士兵推倒时,有人用力挥动了令旗! 那些弩矢不是假的! 它们真真切切地带着破开空气的尖锐声,与这战场上仿佛经久不灭的如泣风声混杂在了一起,向着兖州军而来,扎进了他们的脖颈里、腰腹间、大腿上! 于禁的瞳孔一瞬间缩紧了! “鸣金——!鸣金!重整阵型!敌人有诈!” “敌人有诈!” “那,那是鬼魂吗?!” 那怎么可能是鬼魂?! 可是那些农人,那些商贾,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士,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顷刻间便到了眼前啊! 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高高举起的屠刀,真的不是这片荒原上游荡的,复仇的鬼魂吗? 军心一瞬间便乱了。 于禁想要努力地整编兵马时,敌军之中却奔出十几骑战马,上首的骑将拎着一杆马槊,风驰电掣般冲进了中军! 作为曾经守过数日淮安城的人,偏将无数次在城下看到过这张面孔,因此只打了个照面,便将他认了出来。 那不是什么鬼魂,那是镇守淮安的关羽关云长,脸红润得很,座下骑一匹红马,长槊上又染尽了鲜血,奔驰之时,整个人都像是燃烧起来一样。 而这个燃烧着的杀神带着烈火般的暴怒与杀意,挺起马槊,向着大纛下的主将而来! 自己是应该挡一挡的,副将想,虽然挡也挡不住关羽的这一击。 但他仍然在那一瞬间策马上前,随之而来便是一股大力扎进了他的胸口,将他自马上挑了起来! 那一瞬间似乎是痛的,但还带着一股轻飘飘的暖意。 这片战场不再令他感到不舒服了,这个兖州汉子想,它接纳了他,宽容地允许他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但他的将军呢? 最后一丝阳光也不见了。 冷风卷起了于禁的大氅,令他浑身颤抖起来,面色比树林尽头的阴影还要苍白。 但在关羽的注视之下,他终于还是开口了。 “我降……”于禁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好似让自己也燃烧起来一样,“关将军!我降!” 关羽的神情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释然,“你知道降,为何却不许那些百姓降?!” 这是一个让于禁无法回答的问题。 因为答案不是他杀降,他的确杀降,但这一次不是!真的不是! “他们……”于禁的声音变得连自己也听不清,“他们不降。” 那些握着犁耙的,那些赶着牛车的,那些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的,在这支冷酷而骁勇的兖州军面前,滑稽得让人几乎笑出眼泪的人,他们没有降啊。 在百里外的马陵山下,战场还没有打扫完,因而有人飞驰而来时,是结结实实吓了士兵一跳的。 当士兵们将那个骑士架进帐篷时,陆悬鱼大吃了一惊。 “你是怎么来的?!”她不受控地嚷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狼狈!” 骑士满头的泥,满身的血,满脸的汗,他无暇回答她的话,手止不住地哆嗦着,指着自己的胸口。 有亲兵连忙从他的细甲内取出了一封帛书。 “孟卓公有急信给将军,不能耽搁。”这人吃力地说道。 ……急信是急信,但是送得慢了一点。 信上说,西凉董承联合张绣,起兵征伐兖州,现下就快要围上鄄城了; 信上还说,张邈已经去寻了臧霸,说以厉害,这就发兵去北海,解青州之围了; 信上最后说,请她千万不要急着同曹操决战,因为曹操比她还急,她蹲在下邳城外,不管怎么说曹操是不敢攻城的,那曹操再耗下去,家肯定就没了,因此最后曹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不惜一切代价强攻她的大营,要么丢盔卸甲卷旗而逃。 她看看信,又看看这个信使。 这信但凡早送来一天……该多好呢? 天黑了,士兵们点起火把,在寻寻觅觅,有人在找同伙的兄弟,有人在找自己辖下的士兵,有人在找自己这伍这什或是这一队的军官。 他们持着火把,仔仔细细地从战场的一端,翻找到另一端,在这片已经完全漆黑的战场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寻找着啊。 “王五!王五!” “赵罴!赵罴!” “队率!队率!” “阿兄!阿兄啊——!” 一旁的徐庶倒了一杯水,请这个信使喝下去。 “辛苦你了。”她这样说了一句。 信使目光炯炯地紧盯着她,咬着牙齿问道: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