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概刚过丑时,刁斗已经敲过一遍,灯盏里的灯油将要溢出,偶尔滴落一滴在案几上。 她将地图从油灯下面抢救出来之后,迟疑了一会儿,决定出去转转。 曹纯正是这时候悄悄接近了这座沉睡中的营寨的。 这座营寨修建得挺标准,也挺用心,箭塔上的士兵并不曾偷懒打盹,营中透出的火光下,也有巡夜的士兵在走来走去。 营门紧闭,门前推倒了两辆辎车,想要从营门处攻进去,需要将缁车移开,但这样的时间已经足够士兵们醒过来,并在军官的集结之下作出反击。 因此想要偷袭这样一座营寨,从营门处攻进去的确是不容易的。 但他有更好的准备。 这支兵马已经很疲惫了,士兵们连续作战时,不仅他们的身体在忍受着摧残与压力,他们的精神更是在经受着最残忍的虐待。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不停地失去同袍,那可能不仅是他们的同袍,还是他们的同乡、同族、甚至是同胞兄弟。 每一次同袍的死亡都是一次创伤,这些人的精魂早已遍体鳞伤。 当太阳升起时,他们的身前站着光芒万丈,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小陆将军,他们大可以将那些残酷而频繁的死亡丢在脑后,一心一意地跟着小陆将军冲锋陷阵。 但当太阳落下之后,当夜晚来临,当他们躺在行军榻上,想一想他们这一路打不完的仗,想一想越来越少的人,想一想他们还有那么多的仗需要打呢? 曹纯是个十分年轻的曹家武将,但他跟在曹操身边的时间却一点都不短,他因此学会了许多道理。 ——比如说,那些士兵们的心志在深夜猛然惊醒时,会变得格外脆弱。 “准备停当?” “是。” “西北角?” “那一处土质松软,栅栏必定不稳,”他身旁的偏将低声说道,“陆廉察觉不到,她的偏将也应该察觉到这一点。” “他们太疲惫了,”曹纯说道,“他们察觉不到,或者即使察觉到,也不愿意令士兵再大动干戈,将整座营寨稍稍挪一挪。” “这是上天给将军建功立业的机会。” 曹纯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注视了一会儿那座飘扬着陆字大旗的营寨之后,并未露出任何志得意满的神色。 “不可轻敌,明公此战能否攻下青徐,都要看我们今夜这一战。” “是!” 在这漫长而寂静的黑夜里,近千名骑兵跟随在曹纯身后,每一匹战马后面都带了一捆干柴,上面浇了许多桐油,只等待一支火把将它们点燃。 ——陆悬鱼猜得不错,他的确要放干她的血。 他因此耐心地等了又等,甚至将他的虎豹骑躲到了离陆廉兵马数十里之遥的林中,小心地避开了所有斥候的探查。 他要等到那些士兵在漫长而繁琐的巡查与安营扎寨的苦役中慢慢厌倦,然后就如今夜这般。 “诸位——!” “必胜!” “必胜!” 曹纯拎起马槊,自数里外的荒原上冲向那座仍在沉睡的营寨时,营寨中的士兵在睡梦中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他们也许是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也许只是久战劳苦后无法放松下来的徒劳紧张,但这种大地的震动从轻到重,从微乎其微到逐渐变得震天动地时,刁斗忽然被急促地敲响了! “敌袭!” “敌袭!” “敌袭!” 哪里?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