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臧霸也并不清楚青州到底哪些士族与袁谭有私,又有哪些人仍然忠于刘玄德,而想要找出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其实很不容易——毕竟他们不会将自己的心思写在脸上。 如果田豫在城内大肆搜查,只会令此时本已紧张的局势更加草木皆兵,甚至可能令更多人心倒向袁谭; 但如果田豫不抓出他们,等袁谭围城时,这些人说点丧气话,或者是将城中讯息想方设法传递给袁谭都是小事,更有甚者还会偷偷集结私兵部曲,攻击守军,打开城门。 但这件事只能田豫自己来做,臧霸作为外人是不能置喙的。 好在听到了田豫这句话,昌豨有些放心了。 “一切须得小心,”他说,“若是北海士族不能齐心守城,剧城危矣。” 田豫那张略有些苍白而瘦削的脸似乎微笑了一下,他甚至十分谦和地垂下眼帘,于是眼睫毛轻轻地扫落了一片阴影盖在眼睛上,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自然能令他们心齐的。” 陆白走进府中时,昌豨已经离开去休息了,而田豫还沉浸在他的思绪之中,倚在案边,一只手握了一支笔,另一只手握着一卷竹简,似乎在那里看,但又完全没看,静得好像一座石像。 但阳光未曾洒在这一小片竹席和案几上,因此显得阴影中的这位年轻官员的脸有些阴沉。 陆白犹豫地叫了他一声,田豫才清醒过来。 “女郎这是从城墙上刚刚回来么?”他十分和蔼地笑了,“辛苦了。” 陆白微微地皱了皱眉。 她自从建了健妇营,成为阿姊麾下的一名小小校尉之后,偶尔也会阿姊身边这些男子打交道。 他们对阿姊大概是既敬且爱的,因而待她多少就带了点“这是辞玉家的小闺女,需要好好照顾”的目光。 比如说田豫此时看她的神色,不管她是健妇营的将军,或者是后宅里日日纺织的闺阁女儿,都没什么区别。 这意味着她讲的话想要让他重视起来会有一点难度。 “崔寿投袁谭了,”她决定开诚布公一些,“先生知否?” 果然田豫那和蔼而又宽柔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 “这是什么话?”他轻轻地问道。 “他那一支原本便是博陵崔氏的分家,”陆白继续说了下去,“前几日崔邈来寻过他,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背叛了阿姊。” 田豫沉默了许久。 “女郎警醒,将军必定欣慰不已。” “我警不警醒,没有什么值得阿姊欣慰的,”她说,“我们得守住北海,阿姊才能欣慰,那一日,我——” “女郎的话说得不错,袁谭大军传闻旬日间便会开拔,”田豫叹了一口气,神色十分淡然,“听闻诸葛小先生又改了一批弩……” “……先生!” 田豫抬起眼看向她,“女郎何不去演练那批轻弩呢?” 她仍是被当做小女孩儿看待了吗? 虽说她的健妇营迄今为止一直在辖地内巡逻,从不曾打过什么攻城略地的大战,但这些女兵日日操练,夜夜警醒,不曾有半分懈怠!田豫这样的神色,分明是看轻了她! 比起那个天天待在学宫,优哉游哉同一群名士在一起,根本没有备战的紧迫感的孔融,田豫已经是她认为最靠谱的同袍了! 陆白一瞬间感觉到胸腔内涌起了一股愤怒,但这股愤怒迅速平息了下来。 她和他们共事的时日尚短,她尽管能着戎装,毕竟没有什么高超武艺,也不曾如阿姊那般立过累累战功,因此她的同袍才会拿她当小女孩儿看待。 但她不能也用同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陆白心中这样想,如果田豫因为什么原因不希望她参与进来,也许是不够信任她的能力,也许是不够信任她的性情,那她也不能如他所盼望的那样,回到城墙上,同一群姐姐妹妹一起拆轻弩玩。 提起诸葛小先生新造出来的轻弩,陆白的脑子忽然像是被什么碰了一下。 陆白的脚步声离去之后,田豫终于得以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平静又淡然的神情变得有些阴沉。 上阵杀敌是一回事,尤其是指挥士兵上阵杀敌。 有些将领一辈子没有弄脏过自己的手,但他们依然可以成为将军——当然,这样的名将的确略少些。 陆白若是有心追寻她阿姊的道路,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