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发现他在定定地盯着她。 “……怎么了?”她小心地问道,“又要钱?” “这次不要钱,”田豫说,“要酒。” 田豫是来辞行的。 他已经同刘备说清楚自己要走,并且郑重地道了别。 主公很伤感,分别时还握着他的手,“恨不与君共成大事也。” 田豫也很伤感,因此坚决拒绝了给他再来一场送行宴,表示自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走。 但是孤零零地走又很不开心,刘备麾下那几人待他敬重是有的,亲密却差了些,因此就跑来寻她喝酒了。 “但你为啥要走啊?”她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想加薪吗?想加薪的话主公肯定会同意吧!” 田豫看起来很不想回答,但还是瞥了她一眼,“我在悬鱼心中就是那般贪财小人吗?” “那倒也不是,”她立刻否认,“你看你一年到头就穿不上一件新衣服,一看就太过俭省了,我这是为你着想。” “我家在幽州,家中尚有老母,不愿离得太远。”他喝了一盏酒,幽幽地这么说道。 “那可以把老母接过来呀,”她立刻说道,“我这两日正忙着派人回平原去接些人回来。” 田豫沉默了一会儿,“这几百里路程,岂是容易处之。” “要是接你家人的话,主公一定会多派些兵士的。”她说,“你放心好了,我帮你去——” “……主公不听我的谏言,”田豫最后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我留在这里也是无用之人,何不早归?” 她不吭声了,上下左右不停地打量着田豫,这位年轻的文士说完之后,沉默地继续喝酒,那个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虽然看起来可怜,但也不能掩盖他内心的傲娇。 主公不听他劝,所以他就要跑路——其实就这么点事而已。 当然,抛开这些软萌的表象看本质,田豫要离开刘备,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觉得刘备守不住徐州,一旦战事再起,少不得要玉石俱焚。 她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田豫没有察觉到她的打量,还在继续喝酒。 也许是因为已经交接完毕,明晨就要启程,所以可以说说心里话了,他甚至喝着喝着还一脸悲伤地抓住了她的手。 “与主公相处三载有余,我实在是不忍离去的。”他说,“主公也好,几位将军也罢,皆是世间少有的正人君子,虽势弱孤穷,却待人以仁,我少时誓要择一明主,而今明主就在眼前,却不能有始有终,何其可笑啊!” “那你就留下啊……”她小心地将手从他手掌下抽出来,不自在地搓了搓,“笑有啥用啊?” “我亦希望如此!”明显有几分醉态的田豫满眼悲伤地望着她,“与悬鱼相处这些时日,我的确是不舍离去的!郎君品行高洁,任凭我如何欺你……都不曾与我动怒!若是我这脚不听我的使唤,将我留下来,岂不省却我这许多痛苦!” 她听着听着,就不搓手了。 哦,原来这哥们自己也知道刮她那许多钱是在欺负她。 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还没来得及喷他两句,就听到了田豫最后几个字。 陆悬鱼有了主意。 田豫又喝了一盏酒,感觉自己的酒量快要到了,再喝下去便要误了明日的行程,这万万不可。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想要同自己这位内心认定的好友郑重地道个别……或许留他同榻而眠也行,总之他…… 他脑子里这些纷乱而混沌的想法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不知什么时候,陆悬鱼消失了。 半室灯火,半室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