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闻的酸臭汗味。那些人口袋里想来没甚银钱,只沽了一壶酒,桌上只摆了一碟盐煮毛豆,坐在长条凳上天南地北地胡吹着。 有人就说今年的风水不错,江南的粮米应该能按时解缴入京。到时候多跑几趟多挣几个铜板,回头就把儿子送到学堂去读书,省得长大了当个睁眼瞎子。另一个力夫就得意洋洋地说,已经存了五百文捎回乡下去了,家里的婆娘和孩子又可以割几角肉打打牙祭了。 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常柏满心满怀的艳羡。 他迷蒙地望着这些平日里不屑一顾的粗人,羡慕他们一心一意地过着贫贱的日子,羡慕他们明白家中大字不识一个妻子的根底,羡慕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亲生的。哪里象自己,枕边人时时带着假面具,就连一心疼爱呵护的儿子也不知道是谁的种! 外面巡夜的更夫已经敲二遍锣了,店小二抄着手苦着脸过来说打烊了。常柏怒从心头起,就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敢瞧不起他是吗?他胡乱地翻捡着身上的荷包,将兜里的几两碎银全部抖落在桌上。 店小二见他长衫布巾知道他是读书人,也不敢十分得罪于他,连忙哈着腰把碎银收了。趁人不注意时又悄悄换上两壶兑了水的劣酒,心想反正喝迷糊了那舌头也分辩不出来,这么晚的刮风下雨夜赚一个是一个。 常柏喝到实在不能喝了,肚子里的酒水一阵又一阵地往喉咙口涌,身子不听使唤头脑却越发的清醒。他大着舌头找店家会了半天账,把找补的银子小心地收回荷包,这才厚着脸皮借了把伞,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家走去。 因为下着大雨,街面上没有什么行人。微弱的灯光下,雨水连线一样噼里啪啦地打在棕黄色的油纸伞面上。常柏混乱地想到,以万教谕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嘴巴,只怕书院里的人明天就会知道那些丑事,知道他是靠卖了老婆才保住了功名,知道他视若珍宝的幼子其实是个老太监生的杂种。 雨水漫过沟渠,形成一股股浑浊的溪流争先恐后地往潞水河流去。常柏踉跄地摸回了家,却惊异地发觉院门大开着,院子里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他甩甩头才见正房点了一盏灯,一个女人的身影透过双格纹的窗户映照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常柏就感到一丝心安,他自嘲地轻吁了一口气。拂开蓝底缠枝门帘子,就见女人安坐在灯下,正在缝制一件衣裳。看那样,分明是自己的夏服。床榻上的被褥微微隆起,彩哥露了半个头睡得正安稳。 常柏一屁股坐在四面开光的榆木圆凳上,咕隆喝了大半壶的茶水,喘着气问道:“怎么不让奶娘带孩子睡,半夜闹起来了还要叫人,这个天儿忽冷忽热,当心让孩子沾染风寒!”语气倒是温和有礼,仿佛白日里那个暴怒而去的人是个不存在的影子。 徐玉芝拿针线的手就顿了一下,淡淡道:“奶娘家里有急事,我不敢耽误她,就给了二两银子打发她回家了。以后……彩哥就由我自己带,反正我一天到晚没事,带一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屋角的双喜铜字灯忽然闪烁了一下,一张桌子边上坐的夫妻俩一动不动,投在窗纸上的人影子就变得又黑又长。常柏拄额靠在桌子上,仿佛累极一般叹息了一声,终于把压在肚子里许久的话问出口,“彩哥,是我的儿子吗?” 292.第二九二章 火焚 院子里有两只半人高的大肚瓦缸, 养了几支寻常得见的小凤眼。 前一向天气好照顾的人也精心,尺高的莲叶将水面挤得密密匝匝。今夜却因风大雨大, 淡紫色的莲瓣在大雨的侵蚀下显得有些瑟瑟, 一阵风吹过后几乎就凋谢殆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莲蓬突兀地立在那里。 外面未关紧的槅扇啪啪地摔打在墙面上, 屋角的双喜铜字灯的烛火便有些飘摇不定。徐玉芝将烛台转了一个方向,盯着指尖上的一点血珠子,蓦地笑得有些凄凉, “就是因为这个缘由, 你怒气冲冲地把彩哥掀翻在地, 连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常柏不知为什么感到一阵心虚,旋即想起明明是这个女人做了丢人现眼的事, 反倒在自己面前振振有词简直是不知廉耻。遂昂起头强硬道:“休要左顾言他,你昔日里做下的丑事早就人尽皆知。那位徐太监哪里是你的义父,分明是你的姘头吧!” 面对这等骇人听闻的指责,徐玉芝连眉毛都未动一下,坐在那里斜睨他一眼挺直背脊不屑道:“不管我承不承认你都认定此事了吧,那么你知道了又待如何呢?你敢到处去嚷嚷自己戴了绿帽子吗?” 她嘴角噙了一丝蔑笑,“昔年靠着我义父给你求了国子监的名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