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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话在屋子里不轻不重地回响, 他撩了一下眼皮才继续道:“这回若非兵马司的裴青亲自坐镇,又阴差阳错地碰巧查出其中的蹊跷之处,是不是六部就准备将这些酒囊饭袋安置在中土的各大枢纽之处?是不是若干年后,这些人凭借机巧混上优等的品评,还可以趁机位列朝堂之上, 决定国运的昌盛庶民的存亡?”

    皇帝一向注重休养生息喜怒不行于面,鲜有此等疾言厉色一声高过一声的时候。因此,当案几上的文房四宝并茶盏被拂落一地的时候,众人抖若筛栗竟没有一个敢开口搭腔。

    首辅陈自庸知道今日的事情绝对难以善了,半世的英名竟然尽皆付之流水。暗叹一声双目一闭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道:“臣总共任了三届春闱主考官, 对于此事是难辞其咎。前面两届臣不敢保证良莠,如今只得亡羊补牢以赎其过。”

    年近七旬的老人须发皆白, 额头上因用力太过已经有了淡紫的污痕, 他却顾不上去搽拭, “此次春闱共三甲取士三百五十六人,考舍当中埋有竹管且榜上有名的,臣与各位大人将其考卷全部抽出逐字逐句重申,初步拟定四十二人的卷子有嫌疑之处。特特前来御前禀明,将此四十二人的名字从三甲当中去除。”

    皇帝一脸的意味未明食指在炕几上不住轻磕,良久才侧头问道:“应旭,你看此事如何解决?”

    站在一处蜀葵纹帷幔前装鹌鹑的秦王一惊,立刻明白这是父皇在问话。这是从前从来未有过的事情,皇子们在御前只是学习参考,并不能直接参与朝政,除非皇帝主动垂询或是即将有大用。眼下他已经是超一品的亲王,还能有什么大用呢?

    秦王勉强压抑住心头的激昂,忽略掉身旁兄弟们艳羡的神情,简略想了一下道:“父皇一片诚心求天下有才之士为朝廷所用,不想赤诚之心竟为奸吝所用。科举舞弊案年年彻查年年屡禁不止,尤其是今次闹腾得格外不像话。在座各位心思是好的,只是这些小人太过狡猾才为人所乘。”

    不大的内书房里只见气宇轩昂的青年皇子侃侃而谈,“依儿臣浅见,国之法纪决不能容人践踏,这些人既然有舞弊的嫌疑,其最起码的品行就足以令人唾弃,绝不堪大用。既然这样,不若干脆将他们全部罢黜为庶人,也让后来作奸犯科者引以为诫!”

    这话说得极利落得体,而且进可攻退可守。一旁的谨身殿大学士刘肃看着嫡亲外孙举止有度应答有物,不禁大感老怀弥慰。

    皇帝眼角也浮起一抹笑意,看来秦王的回答让他很满意。他扬了扬手道:“朕看了裴青递上来的折子,这四十二人当中的直隶籍常柏倒是有几分真才实学,此次事件又是他第一个出首告发,按律当记首功。那么对他的处置手段便另外商榷一下,总不能叫这大义灭亲的贤人跟其余宵小之辈等同。”

    这话让众人着实意外,心道这常柏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入了皇帝的眼被特特如此轻拿轻放?书房里有人面上和煦心里恨毒,若非这人为了冼脱自身先拱翻了船,大家何至于如此狼狈被动,但此次事件皇帝已经定下了基本论调,其余人根本不敢再有异论。

    等皇帝施然步出内书房后,首辅陈自庸才颤微微地站起来,趔趄了一下佝偻着站直身子面色一片灰败。他没有想到临近退仕还摊上这么一档子糟心事,好在皇帝最后到底没有深究,如若不然这几年春闱的主考官监考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下大狱过午门的料。

    特特候在一边的谨身殿大学士刘肃走了过来,作了一个揖后安慰道:“庸翁不要太过自责,都是底下的人不懂事,将好好的一场科考弄成了权钱交易的场所。这世上的事若要人不知就要己莫为,等整肃风纪立正纲常过后,留下来的势必都是真才实学的人!”

    陈自庸是个四平八稳的老好人,但是不见得没有燥性,闻言冷哼道:“还未恭喜令孙今次得中,说来这孩子真是个福星,你为了避忌推了今年的副主考,没想到反而因祸得福没受片句斥责。看来,我这个老东西走了之后,这首辅之位是非你莫属了!”

    刘肃入阁二十年,对于这个首辅之位是心念已久,却总是阴差阳错地擦肩而过,到最后简直已经成了执念。但是被人当众捅开此事还是第一遭,他没想到这个瘦小老头落到如此境地说话还如此呛人,一时就有些挂不住脸面,只得悻悻几句甩而去。

    刚一出东阳门,刘肃就被一个内监模样的人拦住,不远处停了一辆亳不打的黑漆平头马车。车帘子半掀处,秦王微微露齿一笑。

    皇子和朝臣不得私下结交,但是这皇子是朝臣的外孙又自当别论。即便是这样,刘肃也是尽量少与秦王见面。就连同在京城的秦王~府他都鲜有涉足,就怕一遭不慎引来帝王的猜忌。

    祖孙俩找了一间茶馆,茶博士奉上香茶退下后,刘肃和秦王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相似的志得意满和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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