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等曾秩曾阁老致仕后,东翁首辅之位也是唾手可得,小老儿在这里先恭贺一二!”刘肃哈哈一笑道:“全仗了先生,当年若不是先生来投与我处,我也是不敢生了这妄心的。” 这话却是有典故的。 当年史普胸中颇有秋壑却屡试不中,心灰意冷之际正想收拾行囊返乡,却有他同族人来托他顺路捎付一些东西回去。这个同族人昔年家境贫寒,不得己入宫当了个小太监。挣扎了几十年,却是在乾清宫混了个司茶的差使,这位虽卑却是当今身边伺候的。史普有心结交,那同族有心卖弄,一来二去就套听了不少秘闻。 正在这时听闻刘府里要招揽几位清客,史普长于事故为人圆滑又自负才能,不想灰头土脸的回乡,就顺势成了刘府的座上宾。但他心机稳沉,在刘府里虚与委蛇观望了许久后才送上了自己的投名状。 历朝历代禁中专设有起居舍人记录皇帝的言行,其中左史记事,右史记言,以正皇帝过失示后王之用。今上自登大宝后政事勤勉性情日稳,等闲难得窥见圣意。历年的起居舍人都恪守宫规口风甚紧,谁都不容易打听到什么消息。但皇帝也是人,有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不想诟病于后人,就会令人焚毁起居注的内容。年轻的舍人们有时不免轻忽,在那铜熏炉内偶尔会留下未燃尽的碎纸片。 史普献于刘肃的投名状就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犹带火痕的碎纸,上面只得廖廖数语,“建狩五年,有宫人值夜顽忽,致奉先殿遇火烛毁半,太子遇笞杖诸人,不忍,责数句令退乃止。帝闻之曰,此子不类肖朕躬矣。” 时任从四品翰林侍讲的刘肃如获至宝,他从这羚羊挂角天马行空的琐碎当中窥得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圣意。未过几月,一时兴起微服出宫的皇帝遇到了容颜妍艳行事娇俏的刘府长女刘姣,近十年稳如磐石未进新人的大内后宫里就多了一位爱说爱笑举止爽利的昭仪娘娘。 “建狩七年九月,有锦衣卫奉诏收付辽东总兵许思恩入昭狱。时太子逢其事,曰:斯逝者已逝,着令犯者以其功抵其过足矣。帝令止,问曰杀人者可功过相抵,则一国之纲常何存?太子惭,乃退。帝顾左右曰,太子文弱,守成足矣,辟土不易!” 在这时,值宫中刘昭仪所出的二皇子周岁生辰,在摆满了各式珍玩的桌子上,二皇子左手抓了个昭武将军金印,右手抓了一把小小的未开刃的赤金弓箭。 就是这些偶尔从禁中流出的只言片语使得刘肃行事越发如鱼得水,在朝堂上应对也每每简在帝心,也让史普成了刘府座上宾。刘肃思到此处,免不了又嘱咐几句史普,让他万不要怠慢了宫里头的那位。 史普忙回道:“年前已在乡间为那人寻了同姓嗣子,又费了银钱置办了上好的田产,立嗣的契书和田产的官赁都给那人细瞧了,那人感激涕零说定不负东翁所托。” 刘肃心中激荡强自敛了喜色,对史普嘱咐道:“凡事不密则泄,这件事干系重大,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休让第三人知晓其中的诸般关联。宫中惠妃娘娘那里我自会分说一二,宫中那人你这段时日就不要去见了,至于泰安那里嘛……不该让他知晓的事就不要提了!” 刘肃行事一贯谨慎,但是眼看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昔日冀州不入流的寒门即将成为帝国的新豪门,刘氏一族的后裔也会将自己视为中兴之祖,心里也不免有些踌躇满志。“先生且放宽心,我一向宽厚,眼下正是要紧时候,等此事成定局后,我厚厚地给先生备一份润笔外还要为先生另谋一个好前程!” 史普忙躬身谢过,一时间篁园里言笑晏晏宾主尽欢。 5.第五章 莲房 北阳门外的里市大街是京城里头贵人们最爱落脚的地面,有老少爷们闲暇时爱流连的书画店、古董店、花鸟鱼虫店,更多的则是各府太太小姐们喜逛的绸缎庄和各式银楼。 里市大街和东吉祥胡同拐角的街口上有家名为蓬莱阁的客栈,里面有风格各式布置精细的大小院落十余个,专司接待家境豪阔到京城春闱的各路考生。因为每逢三年都有前三甲出自这里,名声煊赫在外,所以每到时季这蓬莱阁不但一房难求,那房钱还贵得烫手。M.ZgxXH.OrG